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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天下灵园(6)

青枫绿屿的景题立意很令人回味。山庄主人羡慕“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的桂林山水,于是施以妙手,将这一美景的神韵移缩于此,形成山庄风景区的又一个亮点。此处山麓半月湖萦绕,东有武烈河蜿蜒,山立水际,有若水中之屿。如遇云岚缥缈如海,更可动“山色有无中”之情。事实上,这也正是“绿屿没余烟,白沙连晓月”的意境。此处虽无梧桐和芭蕉一类的南方植物,但一山的青枫足以创造出大片葱郁的绿荫。故称“北岭多枫,叶茂而美荫。其色油然,不减梧桐、芭蕉也。疏窗掩映,虚凉自生”。

从复原后的青枫绿屿观之,整组建筑为北方宅居四合院的变体,虽有轴线关系,但左右并不对称。头进院落南面、西面均以竹篱为墙,似有“编篱种菊,因之陶令当年”的联想。南山积雪亭立于南山峰峦之上,又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由庭院向东俯瞰,岭下森林、寺塔、湖洲、山峦层层叠叠,景色万千。夏季来临之时,旭日东升,红霞布满天际,蔚为奇观,整组建筑因而命名为“霞标”。

青枫绿屿殿面阔三楹,前有短廊与霞标殿曲尺相接。霞标殿临悬崖而建,殿内三间各自分开,当心间面东,可欣赏东面山景;北次间面西,可赏西侧山坳红叶;南次间面对南山积雪。内部空间灵活多变,令人大饱眼福。

青枫绿屿以西地势低下,跌落处用山石叠砌。紧接门殿山墙建曲尺转角房四间,内设宝座。西面山坳枫林遍野,乾隆题名“吟红榭”。吟红榭和青枫绿屿之北建弧形粉墙,中辟月门,后殿五楹康熙题名为“风泉满清听”。

此组庭院中较为特殊的一座建筑,是后殿东侧一座六开间的平顶配房,又称平台,为登临赏月之处。平台西北堆叠假山和后殿山墙围成天井,假山有洞可通外院,并有蹬道盘旋通达平台顶部。平台与霞标之间,沿山崖砌筑粉墙,墙上设磨砖边框什锦窗,形成平台与霞标之间的过渡。

康熙曾有诗一首,概括了此处风景的特性和托景言志之感:“石磴高盘处,青枫引物华。闻声知树密,见景绝纷哗。绿屿临窗牖,晴云趁绮霞。忘言清静意,频望群生嘉。”此景此情符合山庄的避暑功能和帝王纵欲天下的豪兴,可谓作文切题了。事实上不独青枫绿屿,山庄的每一处胜景都令这位山庄主人陶醉,这在康熙题吟三十六景及其他美景的大量诗作中可以看出。

总体观之,此组庭院格调符合康熙时代园林建筑规划的特征。到了乾隆时代,则逐渐发展为迂回曲折多变。从园林建筑的审美角度看,二者互为补遗,各有千秋。

山近轩四周峰峦起伏,翠屏环抱,虽隐身于深山峡谷中,但仍和广元宫、古俱亭、翼然亭连成一片整体的风景大观。山近轩建筑在一个陡坡之上,在长约七十米的地段内,高低落差达二十五米,北临峭崖,南面较缓,形势险峻。其丰富多彩、独特精美的园林建筑令人心驰神往,叹为观止。

此组建筑建于乾隆四十一年至四十四年,在上下二十余米高低落差的地面上,用石墙、假山叠砌而成四层台地,其上布置建筑。门殿设在第二层台地上,殿内庭院中布满假山,以山石蹬道通往各处。北至主殿山近轩,西至清娱室,东南沿陡峻假山而至延山楼。东为山洞,穿山洞上蹬道而至簇奇廊。

山近轩面阔五楹,进深八檩,前后廊,悬山卷棚顶并前出抱厦三楹,抱厦为卷棚歇山顶。由山近轩前廊向西再折而向南,可至清娱室;向东过净房,沿爬山曲廊层层上升可达簇奇廊敞亭。清娱室面阔三楹,高踞石台基之上,北有曲廊通山近轩。

延山楼面阔三楹,建于第三层台地之上,为一临崖楼,北向二层,南向一层。南面为一半圆形平台,以五层条石砌成,台上堆垒假山,间植古松,平台南面和外面蹬道相接。延山楼背靠平台建造,前廊与簇奇廊南面曲廊相接,过敞亭后又和山近轩东廊相连。簇奇廊东面紧接第四层台地,有两条蹬道盘旋而上,分别到达养粹堂和古松书屋。

养粹堂面阔三楹,后廊向南直通外面蹬道。古松书屋又称“跌落房”,为两楹小殿和一座方亭,平面相错,高度逐渐上升。这三座建筑临崖建造,高低错落,房屋下均有条石砌筑台座。跌落房为五檩硬山,方亭为单檐攒尖,均为草顶。实为一处罕见的奇观。

在养粹堂和古松书屋之东,顺山势有曲墙一道,有蹬道通至随墙小门。

出小门顺山路东行可至斗姥阁。

山近轩在相地和造景上颇具苦心,峭崖悬壁,高低落差,内外真假山石相互陪衬,空间组织丰富,游廊逶迤,全以山石蹬道连接,风趣天然。假山、蹬道、岩洞衬以曲廊,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给。壮观则壮观矣,但工程极为艰巨,前后共耗用了四年时间。

广元宫与山近轩虽相隔一道深涧,但上有三孔石桥可以相通。与山近轩藏于深山隐而不露不同的是,广元宫高踞山巅之上,气势雄伟博大,建筑豪华讲究,仿泰山碧霞祠而建,为一处规模较大的道观。

进广元宫山门,迎面即是所谓晨钟暮鼓的钟鼓楼。二门五楹为仁育门,后为重檐香亭馨德亭,亭内悬额“灵昭长养”。亭以北为面阔五楹的“仁育殿”,又名“普佑资生”。殿内供奉道教尊崇的女神碧霞元君。仁育殿有东西配殿,东为邀山室,西为蕴奇斋。整个道观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幽幽绵绵的暮鼓晨钟传来,愈发显得庄严肃穆。

松云峡北面临近宫墙之处的山巅之上,有一形似斗笠的小亭,额为“古俱亭”。登临此亭,但见山庄内外无界无垠,浑然一体。外八庙如云排星列,环绕于山庄外围。山庄内邃密幽深,仿佛一种巨大的张力向外延伸。临亭俯视,外八庙金碧辉煌,气势雄伟,与山庄形成拱卫之势。康熙大帝无愧为中国历史上最为杰出的政治家,深谙“俯视寓怀柔,仰视寓归附”之道,巧妙地借用山庄和外庙地势之间的高低落差,通过视觉上的不同感受,将博大幽深的政治情怀转化为一片葱茏的山水,一圈缭绕的香烟——政治与军事,园林与寺庙,就这样彼此消融得了无痕迹,无声无息。

大清一统志

避暑山庄正宫的主体建筑澹泊敬诚殿内,曾经在最显赫的位置悬有大清皇舆图,即当时的全国地图,表示“天下之地,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事实上,这种“四方朝揖,众象所归”的政治情怀,更多的是由这座大型的皇家山水宫苑完整地展现出来。巍巍乎群山雄踞山庄西北,绿茵如毯的万树园一派蒙古草原风光,极具江南韵味的楼阁亭榭倒映于山庄东面的湖光山色中——整个山庄地势西高东低,酷似中国版图的缩影。

山庄内林地、峡谷、幽壑、奇峰、小丘、高阜、飞瀑、湖泊、溪流、草原应有尽有,南秀北雄兼而有之,万千景色聚于一园。山庄外围的自然环境又为括天下之美、藏古今之胜留出了更大的发挥空间。由多种地形、地貌组成的奇峰异岭环绕于山庄四周,如罗汉山、磬锤峰、双塔山、元宝山、蛤蟆石等。这些峰峦的名称,极具自身的形象特征,其中罗汉山位于山庄东南,犹如一僧趺坐,袒腹垂臂,岩壁之南两峰相连,如同两个罗汉扶肩谈笑,构成一幅生动鲜活的画面。更为奇特的是,山庄正东方有一石挺,笔直挺立于“层峦之上,孤石云举,临崖危峻,可高百余仞”。石挺上粗下细,绝类磬锤倒立,康熙称之为磬锤峰,民间以其特征称之为棒槌山。棒槌山南又有蛤蟆石陪衬,形成“棒喝蛤蟆跑”的奇观。每当夕阳西下,锤峰秀矗,亭亭倚天,而雨后初晴,则彩云缭绕,令人心怡神往。磬锤峰隔武烈河与山庄遥对,构成山庄绝妙的借景和对景。

避暑山庄北临狮子沟,东傍武烈河,位于两河交界处,外部水源条件充足。据记载,康熙于四十二年七月曾乘船沿武烈河顺流而下,从黄土坎直抵热河行宫。山庄范围内不仅有峙立的群山,而且“山中富流泉,随处皆可引”。泉水泻于“两峰之间,泉流涌涌,微风披拂,滴石作琴筑音,与鹤鸣松韵相应”,大泉则汇成瀑布“垂于涌翠岩之巅,玉喷珠跳,晴雷夏雪”。诸泉汇聚,形成广阔的湖泊。这些天然的山泉、溪水、河流、瀑布和湖泊,在交汇成一幅流动画卷的同时,又使水草丰美,茂树参天,引来百鸟声喧,鹰翔鹤舞,群麇皆侣,鸢飞鱼跃。

“注瓶云母滑,漱齿茯苓香。”这是康熙当年对素有“灵液”之称的“风泉清听”泉水的赞语。事实上不独风泉清听一处,以热河泉为首的多处名泉都是晶莹清澈,水质上乘。康熙在热河泉做过多次“汤沐”后,倍感身爽神恰,精气两旺,之后又命西洋人抽样化验水质。化验结果表明水中所含的各种矿物质可以“舒筋骨,兼疗人病”。康熙本人也有“泉味甘馨,怡神养寿”的评语。由于热河泉水温较高,故而产生了清晨湖面云气缭绕,严冬季节不结冰冻,节过寒露尚有荷花盛开的奇观。乾隆曾多次赞美这一景色,写下了诸如“荷朵仲秋见,唯应此热泉”等诗句。有一年乾隆木兰秋猕后驻跸山庄,时过寒露,菊花盛开,湖中尚有荷花。甚至有时“已届霜降,而塞湖之荷,尚有作花者”。因为有了热河泉,避暑山庄的自然景色才增添了更多的奇幻异彩。

塞外凉爽的气候条件,是最终决定在热河营建避暑行宫的重要因素。康熙曾对不少亲近大臣言及自己少时始患头晕,渐觉消瘦,至秋月塞外行围,精神日佳,颜貌加丰。在《养病塞北》一诗中曾有“身虚苦夏热,多病爱清风”等旬,而热河正好具备这样的气候条件。这里湖泊、平原区平均海拔约335米,周围环抱的群山海拔平均约500米。在寒冷的秋季,连绵的群峰犹如天然的屏障,阻止了西北寒流对山庄的侵袭,全年约有一半以上的时间处于静风状态;炎热的夏季,茂密的树林草地以及广阔的水面创造了良好的气候条件,虽盛夏亦无溽暑之感,而湖洲岛上,更是浓荫蔽日,清爽宜人。所谓“三庚退暑清风至,九夏迎凉称物芳”,及“山中万物能解愠,独有清凉免脱衫”,并非溢美之词。事实上,“避暑山庄”的“避暑”二字,正是由“清凉爽垲,于夏为宜”而来。

从整个地形地貌可以看出,避暑山庄居群山环抱之中,偎武烈河穿流之湄,是一块自山区“丫”字形河谷中崛起的山林胜地。《尔雅·释山》谓之:“大山宫,小山霍。”宫者,围绕、屏障也;小山在中,大山在外围绕者称之为霍。山庄兼有“宫”、“霍”之形胜。北有金山层峦叠翠作为天然屏障,东有磬锤诸山毗邻相望,南可远舒僧冠诸峰交错南去,西有广仁岭巍巍耸峙。

武烈河自东北折而南流,狮子沟在北缘横贯,二者贯穿东、北,从而使这块山林丛地陡生“独立端严”之感。众山周环又呈奔趋之势,犹似群臣辅弼拱揖于君王左右,尤为奇特的是,磬锤峰临崖危峻,孤峙无依,仿佛举笏来朝。周边大小峰峦朝揖于前,为日后建筑外八庙,形成对山庄“众星拱月”之势创造了极为优越的地理条件。

山水地形是构筑园林的骨架,自然山水园林的构景主体是山水。这是园林区别于单纯的建筑群体和庭园布置的主要特点。山水相互结合才能相映成趣,赋予园林以生命。所谓“水令人远,石令人古”、“胸中有山方能画水,意中有水许作山”的画理,点明了山水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就山庄而言,占地八成左右的山地自然是主体,这就决定了山庄的整体布局是以山为主,以水为辅,以建筑为点景,以树木为掩映的特征。这一整体布局既具山庄的自身特色,又与宋代李成《山水诀》中所谓“先立宾主之位,次定远近之形,然后穿凿景物,摆布高低”的布局程序几乎不谋而合。

“山以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以烟云为神采,故山得水活,得草木华,得烟云秀媚。”由于山庄已具备大山大岭的天然形势,无须大兴筑山之师,故而建园伊始,康熙首先从理水开始。

康熙四十二年,从芝径云堤入手,疏浚湖泊,修路筑殿,大规模的造园工程正式开始。五年之后,山庄已初具规模。这一年,大学士张玉书游览了山庄,并著文描述了当年山庄的概况。文中除了提到延薰山馆、水芳岩秀、云帆月舫和一片云外,列举了十六景:“一日澄波叠翠,则御座正门也;一日芝径云堤,则长堤也;一日长虹饮练,则长桥也;一日暖溜暄波,则温泉所从入也;一日双湖夹镜,则两湖隔堤处也;一日万壑松风,则入门山崖之殿也;一日曲水荷香,则流觞处也;一日西岭晨霞,则关口西岭也;一日锤峰落照,则远望苑东一峰也;一日芳渚临流,即石磴旁之小亭也;一日南山积雪,则苑内一带山也;一日金莲映日,则两岸所见金莲数亩是也;一日梨花伴月,则春日梨花极盛处也;一日莺啭乔木,则堤畔乔木数株是也;一日石矶观鱼,则石矶随处可垂钓者也;一日甫田丛樾,则田畴林木极茂处也。”从这一记载可以看出,康熙所题三十六景,这时至少已有以上二十景,且这二十景都集中在湖区周围。南山积雪和锤峰落照虽然高踞山巅之上,但也是作为湖区的远景或眺望湖区的需要来安排的。所谓“山以水为血脉,故山得水活”。山庄以山为名,而实趣在水。康熙“自有山川开北极,天然风景胜西湖”的诗句,正是这种造园主旨的具体体现。

康熙四十八年后,湖区在原有的基础上又向东扩展,增辟了银湖和镜湖,岛上修建了三处建筑,分别题名为颐志堂、静好堂和畅远台,在原下湖东侧的出水闸上修建了水心榭。这四组建筑,后来都被乾隆收入以三字命名的三十六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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