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写这个题目的时候,心里感到一阵阵的悲哀,良心和灵魂都受到良知的谴责。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在那被喻为永世也拔不除贫穷的农村,守着祖宗留下来的一亩三分地,平均年收入不足千元,却要供我和妹妹上学,一年就要花销掉一二万块钱。我在大学里等毕业证书,首先对不住的是二老,他们又不欠我什么,却要如此这般地为我们受罪!说句光明的话,也对不起社会,大学生好歹也是社会的精英,我却在大学里等毕业证书,以后用什么回报社会?最对不起的还是我自己了,既然不学习,既然自个儿也知道是在等毕业证书,为什么没有勇气滚蛋?
我没有勇气滚蛋,我也不能滚蛋。父母读书的时候,成绩都很好,却没有机会上大学,那是他们那一代人的悲剧。等到我读书了,老师总跟父母说:“你们的儿子会有出息的。”父母一听到这话就开心地笑了,说只要我好好学习,他们怎么受苦受累也值得。做孩子的不光有继承父辈家业的权利,也有去实现父辈未遂心愿的义务,我很愿意接受这种不公正、不科学的观点。读小学、中学的时候,总喜欢跟在父母后面往田间地里跑,父母也有意想累累我,想让我立“大志”,跳出“农门”。让他们的那一亩三分地荒芜,是我做儿子的对他们最大的孝敬。
事实上,我的水平就那样子,再怎么说北大、清华也相不中,努力挣扎也就上了一所普通的本科师范学校,按理说应该是所三流大学,实际上是下三流学院。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又幽了我一默,本来是喜欢中文和法律的,却被闻所未闻的“公共事业管理”拐去了。你说说看:公共事业管理有诱惑吗?只需要你从这个专业的名字去看!可你不知道:这个学校这个专业前一年还叫教育事业管理!招了两届学生,每届计划招30人,结果总是有五六个人不来报到,所以他们使出了这招。我们这届招了60人,实际到校的有59,就业前景还比较乐观。可悲的是:被他们骗了一个学期才发现:我们手中的教材,都是上个世纪80年代初的版本,如今好些概念都变了!可气的是:那些自命为我们导师的人,最高学历是硕士,还不是正儿八经考的,而且只有一个,其他不是讲师就是助教,还有两个刚毕业的留校生。我也不是唯学历、唯职称论者,悲哀的是他们没有能力让我忘记他们的学历和职称!
我失望了,或许你会说:自学一样可以成才,读大学关键要靠自己。遗憾的是我没有那勇气。第二学期,系学生会招聘宣传干事,我怎么说也用心上过几次新闻业务课,怎么讲也领过几次稿费,结果却以莫须有的理由败给了一个不是对手的对手。我好后悔,我家乡怎么就不产他家乡那种狗腿?要不,我也给系主任大人捎些尝尝鲜,不就可以当“官”了吗?哈哈,开玩笑的,他们要腐败,我才不干呢!让他们去吧,阿拉巴巴,我自个儿绝望去!绝望归绝望,我总不能堕落吧!他们不要我,我还能不要我自己?他们瞧不起我,我就是拼了这条小命也要证明一下,他们的眼珠子就是用来出气的!这时候,又记起了高中当文学社社长、校刊主编的文学梦,又重新拾起了那支钝化了的笔。
谁知道,我这次不经意的选择,竟然玩上了瘾,而且瘾还不小。我就写啊写,写成了校内一个报纸的主编,写成了学校广播站站长,写成了校报记者团团长,还在国家级重点刊物上露过几次脸。一下子,写了三年,写到如今,也写成了校园名人。我就读啊读,从老子到鲁迅,从歌德到海得格尔,从诗歌到小说,从文学到哲学,就是不读专业。
尽管我有些小成绩了,但我仍然讨不到老师的欢喜,因为我不是他们的“好学生”。系里有活动,找我去给写几段话,我拒绝,让他们去找宣传部干去!一些刚戴上学士帽的小伙子小姑娘,向我们再等一年两年即将等到那顶帽子的学子们传道授业解惑,我就懒得去听他们吹牛!宿舍里晚上11点就统一熄灯,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睡觉,只好自己在校外租了间房子住,他们又不高兴!我看书一般都要看到凌晨一二点,学校早晨6点却要做早操,其实也不是做操,就是集体去操场站站,我就不去!系里一向很重视英语四级通过率,我一向讨厌形式主义,第一次考了55分,就再也不想去学那哑巴英语了(我们大学生中,有不少人学英语就是为了考试,只会考试,别的不会),就再也没有考过,这可能会影响他们评奖……
我在大学里等毕业证书,尽管背一背老师的考试范围,也一样拿一等人民奖学金,我却从来没有真正地笑过。我为自己悲哀,我为这样的教育悲哀。
我还死乞白赖地呆在学校里,做自己的事,读自己的书,等我的毕业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