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沙叶新同名报告文学改编）
编剧 黄海芹
人物表
曲小云——中国留美女大学生
爱德华·派克——美国华盛顿银行家
梅丽尔·史密斯——曲小云女友
波尔·史密斯——梅丽尔的丈夫、医生
麦瑞——露意莎邻居
童律师——法学硕士
露意莎·派克——爱德华的母亲
莎拉·克雷默——电台记者
法官、黑人法官、侍者等
〔法院门口。马路杂声。〕
莎拉：亲爱的听众们，我是CRA电台记者莎拉·克雷默，现在我正在本州最高法院为您作现场报道。中国留学生曲小云状告华盛顿银行家爱德华·派克的民事案件就要开庭了。这个案子，几年来，从地方法庭一直打上了最高法庭。每一次地方法庭判为庭外和解，曲小云小姐总是说“NO”，坚决上诉。今天，她终于走上了最高法庭的原告席。现在，曲小云小姐就站在我的身边，她穿了一身白色套装，胸前别了一朵小小的浅红色的胸花，像是迎接一个重大的节日。曲小姐，在开庭之前，你能对关心此案的听众说几句话吗？
曲小云：好的。听众朋友，这个官司之所以会打几年之久，那是因为地方法庭开庭，爱德华·派克都不出庭，而由他的律师做代理人代替出庭。这次最高法庭开庭，被告爱德华·派克是一定要出庭的。经过几年坚韧不拔的斗争，我终于将这个打人凶手告上了法庭。我很兴奋，也充满力量，我相信正义必胜！谢谢。
莎拉：听众朋友们，整整四年，曲小云付出了多少代价啊！她憔悴、瘦弱，白发也爬上了她的鬓角……如今，她一见到像爱德华·派克那样高大的美国中年男子就紧张、就发抖、就有被打的恐惧。这心灵深处的创伤也许一生也难以平复……（汽车行驶声）哦，爱德华·派克来了，他身材魁梧，身高1米85，他在三个律师陪同下进了法庭。好了，马上就要开庭了，我一会儿再接着为您报道。
〔法庭。人杂声。〕
书记员：请各位安静。曲小云状告爱德华·派克的民事案件马上就要开庭了。现在本庭法官纳莫尔·杰克逊出庭，请全体起立。
〔脚步声。〕
爱德华：啊，纳莫尔，您好！
纳莫尔：爱德华，您好！您夫人好吗？
爱德华：谢谢，她很好。纳莫尔，星期天的高尔夫球赛您可千万别忘了来啊，我还等着和你一决高低呢。
纳莫尔：忘不了，忘不了。咱们可是球场上的老对手了。（两人笑）
爱德华：请！
〔法官入座。〕
书记员：请坐。
〔人杂声。〕
纳奠尔：现在开庭。我是本庭法官纳莫尔·杰克逊。
曲小云：（举手）法官先生！
曲小云：女士们，先生们，刚才你们都亲眼看到了被告爱德华·派克和本庭法官纳莫尔·杰克逊表现出的不同寻常的亲密关系，所以我对本庭法官能否公正地审理此案表示怀疑，我请求本庭法官回避！
〔法官如当头一棒，爱德华和他的律师也张口结舌。〕
〔群众议论纷纷。〕
法官：（敲惊堂木）好吧，本庭法官回避！现在休庭，何时开庭，由下任法官另行通知。
〔散开的人杂声。〕
童律师：（收案卷）漂亮，曲小姐，你反击得太漂亮了！作为你的辩护律师，我真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熟悉美国的民事诉讼法。本来，这是他们故意使用的心理战术，为的是使你精神瓦解，不击自溃……
曲小云：想不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两人笑）说起来这还得归功于你，童律师，是你逼得我去学法律的。说实话，现在就是要我去考律师执照我也敢。
童律师：惭愧，惭愧！曲小姐，我真的从心底里敬佩你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四年，整整四年，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毅力啊！
曲小云：（感慨万千）往事不堪回首……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梅丽尔给我打来了电话……
〔曲小云住处。〕
〔电话铃响。〕
曲小云：Hi？
梅丽尔：Hi！收拾好，我的车马上到！
曲小云：你是说，他们，愿意雇佣我？
梅丽尔：我和波尔介绍了你的学历、人品，又把你唱歌、弹琴、朗诵的录音放了一遍，他们就“OK”，还说，请马上就去！
曲小云：谢谢你！梅丽尔，也谢谢波尔。
梅丽尔：波尔很高兴为你介绍工作，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
曲小云：梅丽尔，你有一个好丈夫！
〔汽车喇叭响。〕
梅丽尔：我已经到你楼下了！
曲小云：好，我收拾好了马上就下来。（挂电话）
〔汽车里。〕
曲小云：（惊呼）梅丽尔，你这是——往哪儿开？
梅丽尔：（得意地）你不认识吗？
曲小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豪华别墅区——
梅丽尔：不是告诉过你，你的老板爱德华·派克，大银行家！
曲小云：不是说，去照看一位老太太——
梅丽尔：派克太太，爱德华的母亲。
曲小云：噢。不是说，就老太太一个人住？
梅丽尔：她就住在最豪华的那一幢。
曲小云：她一个人？！
梅丽尔：一个人，住着上下三层。
曲小云：天哪，所以要请人去陪伴！
梅丽尔：到了。
〔刹车声。〕
〔大门前。〕
〔门铃声。〕
露意莎：（对讲器内苍老的声音）哪一位？
梅丽尔：我是梅丽尔·史密斯——
露意莎：哦，是史密斯太太——
梅丽尔：我找派克太太。
露意莎：什么事？
梅丽尔：我送曲小云小姐来上工。
〔门打开。〕
露意莎：请进。
〔狗吠。〕
梅丽尔：（惊呼）哦，派克太太！
〔响起三声摇铃声。〕
露意莎：安静，艾力！宝贝。
〔狗不叫了。〕
露意莎：这是艾力。乖乖宝宝！你看，它听到召唤，就到我身边来了。
梅丽尔：它真听话！
露意莎：现在，你们请往前走，穿过大厅以后向右拐，上楼，再向左拐，一直向前，有一间起居室，门开着，我就在那儿。
〔起居室。〕
梅丽尔：你好！派克太太。
露意莎：你好！史密斯太太。
梅丽尔：这就是曲小云小姐。
曲小云：您好，派克太太。
露意莎：你叫什么名字？
曲小云：Angel。
露意莎：Angel？
曲小云：是的，这是我的英文名字。
露意莎：你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曲小云：这是个很美、很纯洁的名字。
露意莎：你不能叫这个名字。
曲小云：为什么？
露意莎：Angel，是天使，是守护神，这是美国最美丽的名字，你们中国人不能叫！
曲小云：那么我就叫自己的中国名字“曲小云”。
露意莎：Cheshire，这是英国的一个地名！
曲小云：不，不是Cheshire，是曲小云。
露意莎：你们中国人的名字太难叫了，我可不打算为了雇佣你而去学中文。这样吧，我叫你的时候，就摇铃。（她摇了摇手上的铃）
曲小云：我……（委屈而低声说）我……不是狗，我有名字。
露意莎：（冷笑）狗？狗从来不会跟主人顶嘴！
曲小云：派克太太！
露意莎：到你自己屋里去！走廊的第一间。
〔曲小云房间。外面有鸟鸣声。〕
〔沉默。〕
梅丽尔：（负疚地）小云——
曲小云：屋子里光线很好——
梅丽尔：小云——
曲小云：这儿可以看见花园——
梅丽尔：小云，很对不起——
曲小云：可以听得见鸟叫！
梅丽尔：波尔不知道这位老太太——
曲小云：什么鸟？叫得那么好听？
梅丽尔：你不要转移谈话方向，看着我，小云，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我和波尔，不知道这位太太脾气那么坏！你不要因为是我们介绍而不好意思说不干了，小云，我们这就离开。
曲小云：不，这儿离学校很近。上午上课，下午照顾老人，他们管吃管住，每月300美元，我需要这工作。
梅丽尔：你这个妈妈的宝贝，我不能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曲小云：梅丽尔，派克太太快八十岁，比我奶奶还大，我们做小辈的，不能和老人生气的。老人有怪脾气，也不奇怪。
梅丽尔：小云，你真是个Angel！那我们就先试工一个月。来，我来帮你把箱子打开——
曲小云：我自己来——
〔摇铃声。〕
曲小云：（跑去）哦，来了，太太——
露意莎：（厉声地）我是在叫艾力！（继续摇铃）没事请不要打扰我。
〔花园。〕
〔曲小云在剪树枝。麦瑞的汽车由远驶近，停在门口。〕
约瑟：Angel！
曲小云：哦，麦瑞太太，您休假回来了！
约瑟：Angel，亲爱的！你还在这儿啊？我一直担心我的花儿，怕它们渴死了。
曲小云：我答应您的事总会做好的。
麦瑞：是的，是的，花园里的花长得多好啊！谢谢你，Angel。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他们家的女管家，最多做一个礼拜就要走的，可你已经整整做了十五天啦。我怕你也要走了，就急急忙忙赶了回来。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曲小云：不要谢的，我们中国有句俗话，“远亲不如近邻”。
约瑟：Angel，亲爱的，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远亲不如近邻！
〔屋内。〕
〔摇铃声。〕
曲小云：派克太太？
露意莎：我的钥匙呢？
曲小云：在您右手。
露意莎：下去吧。
曲小云：好。（刚走几步，听到摇铃声，马上跑回）
曲小云：派克太太？
露意莎：我的钥匙呢？！
曲小云：在您左手。
露意莎：下去下去。（曲小云刚走，又听到摇铃声，又急忙跑回）
曲小云：派克太太？
露意莎：我的钥匙？！
曲小云：在您的脖子上挂着。
露意莎：为什么你总能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在注意我的钥匙？你是不是在动坏脑筋？
曲小云：派克太太，今晚月光很美，空气中迷漫着清香，风很柔和，您愿听我为您弹一首曲子吗？
露意莎：要好听的。
曲小云：当然。
露意莎：要温柔的，不，要欢快的！
曲小云：好的。
露意莎：要我从来没有听过的。
曲小云：可以。
〔曲小云弹奏中国钢琴曲《北风吹》，越弹越轻。〕
〔曲小云房间。〕
〔电话铃响。〕
曲小云：喂！
梅丽尔：小云，你好吗？
曲小云：是梅丽尔。还可以，我慢慢习惯了。
梅丽尔：那位阔太太呢？
曲小云：她大概太孤寂了，总要找出点儿事来，我试着在她蛮不讲理的时候，转移她的注意力，效果还不坏。
梅丽尔：你真聪明！像对付孩子一样。
曲小云：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看来一点都不错。
梅丽尔：现在你那“老小孩儿”呢？
曲小云：在我的琴声中睡着了。
梅丽尔：真的？（两人笑）
〔露意莎突然在旁边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曲小云：（惊叫）啊！（挂断电话）
露意莎：我让你害怕了？
曲小云：您突然站在我身后，把我吓了一跳……
露意莎：我还要听那首很好听的歌！
曲小云：好的，我这就给您弹。
〔厨房。曲小云在洗碗。〕
〔摇铃声。〕
曲小云：派克太太？
露意莎：你怎么没吃中饭？
曲小云：我吃不下……
露意莎：这些都是我吃剩下的菜，很有营养的，用粉碎机打碎，拌一拌，放在冰箱里，你晚上吃吧。
曲小云：可我实在吃不下去！
露意莎：为什么？书上说，这样的糊状食物，容易消化，容易吸收，不浪费营养。
曲小云：派克太太，我想去街角买一份快餐。
露意莎：谁付钱？
曲小云：我。
露意莎：可合同上说好，是由我提供你伙食的。
曲小云：我愿意自己花钱去买。
露意莎：可我不愿意让人以为我单方面毁约。
曲小云：可是我不能吃这种糊状食物，我从昨天起就没有好好吃东西，我饿极了，我必须去吃快餐！
露意莎：好吧，好吧！我付你20块钱，你去买。哦，不！你先垫上，到发工资，我一起给你，快去快回！
曲小云：好的。
〔快餐店。曲小云跑进店堂。〕
曲小云：（喘着气）买一份汉堡包，再加一份炸鸡腿。
伙计：好的，小姐。请拿好。
曲小云：谢谢。（跑出）
〔露意莎家门口。〕
露意莎：（数着时间）六分钟……七分钟……都八分钟过去了。
曲小云：（奔跑过来）哦，派克太太，您怎么在门口站着？
露意莎：你去了足足十分钟！
曲小云：我是跑着去跑着回来的。
露意莎：有发票吗？
曲小云：有的，给您。
露意莎：什么？你买了炸鸡腿？
曲小云：我饿坏了……
露意莎：炸鸡腿的钱也让我付吗？
曲小云：我可以自己付。
露意莎：好哇，你是想用炸鸡腿和我提供的伙食做个对比，来羞辱我，是吗？
曲小云：请不要再说了，我只知道我饿极了，我要吃晚饭！
露意莎：你不配吃炸鸡腿！（夺过炸鸡腿）
曲小云：你要干什么？派克太太，我说了，我可以自己付钱！
〔露意莎把鸡腿扔到垃圾箱里去。〕
曲小云：派克太太，你怎么可以把炸鸡腿扔了？
露意莎：你，你想怎么样？
曲小云：你……你是一个魔鬼！
露意莎：你……你竟敢骂我！
曲小云：我总想用自己的诚心来感化你，看来，我错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她甩门出去了，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露意莎：（惊恐地）Angel！你到哪儿去！Angel！
〔小树林。曲小云轻轻地哭泣。传来麦瑞的呼唤声：Angel，Angel！……〕
曲小云：麦瑞太太……
约瑟：哦，Angel！你在这儿，吓死我了，那么晚，你一个人不知跑到哪儿去，我真担心极了！我想你大概会到这个林子里来的。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再哭我的心都要碎了。来，到我家去吧。啊，好孩子，快别哭了！走吧……
〔麦瑞家。〕
约瑟：Angel，快吃吧，来，我这儿有刚做的肉饼，尝一点儿吧。
曲小云：谢谢您，麦瑞太太。
约瑟：快吃吧。哦，慢点儿，慢点儿，看把你饿的。
曲小云：真不好意思，麦瑞太太，给您添麻烦了。您做的肉饼真是香极了！
约瑟：我把你的床铺好了，今天晚上，就在这儿睡吧。
曲小云：谢谢您，麦瑞太太。您说过，他们家的管家，最多做一个礼拜就走了，我做了三个礼拜，已经创造了吉尼斯纪录！现在我也要辞工了，我不想再看到她！
约瑟：好心的Angel，你已经很不容易了。
〔露意莎房间。〕
露意莎：（打电话）爱德华吗？
爱德华：妈妈，你好吗？
露意莎：很不好！很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