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威廉来说，刚刚过去的这半小时简直太长了，差不多和他四岁的年龄一样漫长。他孤伶伶地待在杂货店后面的客厅里，一边等，一边坐在摇椅上摇晃，每次身子往前晃时，柔软的短发就拂过耳边，脚上耷拉着一双又短又肥的小鞋子。
那个下午，似乎人人都想在枢纽站买点什么；线啦、纽扣啦、纱线啦，或者家里做的甜甜圈，这间由客厅改造成的小杂货店商品库存不足，这些甜甜圈可帮了大忙。尼尔奶奶好像一直都在没完没了地招呼顾客，没办法回来把那个“骆驼和星星”的故事给他讲完；因为顾客总是一个刚走，接着就又来一个。这情况他从每次开门关门时传来的铃声就能知道，那个铃铛就挂在前门上方。
杂货店和客厅之间的那扇门是关着的，威廉听不太清里面的人们在说什么，但是有几次他听到有人提到“圣诞节”，还有一次有人说到了“圣诞老人”，声音又大又好听，他忍不住从椅子上溜下来，跑过去把房间门打开一条缝，往里瞧一瞧。他是最近才开始听说了许多有关圣诞老人的故事。自从这个秋天莉比上学以后，他们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棒的一个人。当然，就像听说过杰克·弗罗斯特[1]的名字一样，他们以前也听说过圣诞老人的名字，也在故事书里和广告上见过他的图片，但是那时侯他们并不知道世上真有他这么个人，直到学校里的同学告诉了莉比，他俩这才知道。现在，莉比每天放学回家，几乎都能带回来有关圣诞老人的新故事。
关于圣诞节，威廉应当是一直都知道的，因为他还保留着自己过第一个圣诞节时他父亲寄给他的一个橡胶狗玩具，还有过第二个圣诞节时寄来的礼物泰迪熊。这两个节日是他最早过的节日，不过对于当时的具体情况他已经没有什么记忆了，只是听莉比给他讲了一些，最近一次的圣诞节他倒是记得特别清楚。他坐了雪橇，还收到一个用钥匙上弦的消防车玩具。尼尔奶奶给他做了一些消防员形状的饼干，还用肉桂块给消防员的外套上做了几个红色纽扣。
她并不是他的亲奶奶，但是她从他一出生就一直担当着莉比和他的奶奶的责任。当然啦，他们的父亲替他们支付食宿费，给他们寄礼物，过很长一段时间他能放下工作时就会抽空来看他们，但是来的次数还是屈指可数，威廉觉得跟他不太熟悉；不像莉比跟他那么熟。莉比比威廉大3岁，她甚至还记着点儿他们的母亲生病去天堂前的样子。尼尔太太在许多方面都不像是一个真正的奶奶。首先，她有点儿太年轻了。她的精力总是很充沛，还特别忙，她经常说，她向来说一不二，他俩要听她的话。
正因为如此，威廉才动作非常轻地转动门把手，如此一来这时候就没有人注意到门开了个小缝。一个留着黑胡子，身穿一件皱巴巴的大衣的男人正在端详一排玩具娃娃，这些玩具娃娃用一根线缠在脖子上串成一排摆在展示柜里。他开玩笑地说：
“嗯，尼尔太太，过不了多久，我也要买些这种小玩意。如果一直是这种泥泞天气，就别指望能有真驯鹿上门送礼物了，要是有了这些东西，圣诞节那天早晨小鬼们就不会觉得失望了。”
后来他看到一个小男孩正从门缝往里瞧，不过他只看见他身体的一部分，因为从门缝里只露出来威廉身上穿的蓝色吊带裤的窄窄一条，裤子把他从脖子到脚踝都包裹住了，一张粉扑扑的圆脸蛋，一只凝重的眼睛像一只小斯凯狗[2]的眼睛一样，透过那又密又直的亚麻色头发帘往里偷看。那个男子看到这只眼睛后就急急忙忙说：“泥当然不应该让圣诞老人的驯鹿出不了门。他们走的是天路，直接从人家的房顶上飞过去就行了。”
这时门缝又变宽了，那两只眼睛都往屋里偷看，眼神充满好奇，炯炯有神，两只又短又肥的鞋斗胆迈过了门槛。听到熟悉的吸鼻子声，尼尔奶奶转过身子。
“威廉，快回壁炉跟前去，”她厉声说道。“你感冒了，这儿不暖和，你不能待在这儿。”
命令一出，威廉立刻乖乖地服从了，但是猛地把门甩上，这动作明显带着抵触情绪而且也很突然，那个男人大笑起来。尼尔奶奶的脸上也露出一副好笑的表情，此时她正在捆扎一个小包，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大度地笑着解释道：
“伍兹先生，他这不完全是发脾气。有一部分原因是难为情，所以他才使劲关门。平常他是不介意陌生人的，不过有时候他也会像刚才那样中了魔似地发脾气。”
“那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慢悠悠地回应道。“不过，尼尔太太，可不是人人都知道怎么管教孩子们呢。我现在真希望，等他有了后妈以后，他的后妈对他能像你一样这么通情达理。我太太常常跟我说，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很快就要有后妈了。他们该怎么适应跟后妈的生活呢？”
听他这么一问，尼尔太太的表情有点儿不自然，虽说他也算是老朋友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说这些话也是有情可原的。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
“我还没有跟他们提这事儿呢。没必要让他们早早就为这事儿担心。我相信莫莉会好好待他们的。当年她在枢纽站上学时可是个善良的小可爱呢。”
“真奇怪，”那个男人若有所思地说，“她和比尔·布朗菲尔德从一上学起到两家从这里搬走，这么多年过去了，又住在不同的州，俩人一直都还互相爱慕着，他们是应当在一起了。”
说这些话时他们本能地压低了声音，不过躲在门后的威廉自己弄出的声音也太吵，根本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壁炉前的地毯上，撅着嘴，脚后跟来回猛跺地板。因为感冒他本来就可怜兮兮的，又被尼尔奶奶从杂货店里赶了出来，这让他很生气。之前如果一直都允许他待在商店里，没准儿他也会听到他们所说的那个驯鹿的故事，等莉比放学回家了，他还能给她讲讲。
威廉突然想起她回家告诉他的那个最新消息，于是急急忙忙从地板上起来，爬到摇椅上，就好像身后有东西追他似的，当时她说：
“圣诞老人随时都在从烟囱往下看着你的表现怎么样。不管你有没有把话从嘴唇里说出来，你撅嘴唇发脾气，心里生气，他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想到这些话，威廉开始一边使劲前后摇晃椅子，一边唱歌。歌声很小，上气不接下气的，还伴着不断吸鼻子的声音。他的嗓音很细，在他自己的耳朵听来都感觉好像是从远处传过来的声音，这都怪感冒太重了。但是一想到圣诞老人可能正听着呢，而且会记录下来，说他是一个表现很棒的小男孩，这又让他勇敢地唱了几分钟。这样做也是因为他能把自己的想法变成歌，大声地唱出来，而不是只存在自己脑袋里思来想去。他唱着，一半是说唱，一半是絮叨“骆驼和星星”的故事，他一直等着尼尔奶奶回来把这个故事讲完。他跟她一样熟悉这个故事，因为上周她经常给他讲这个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