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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消极浪漫主义董小姐

董小姐是朋友介绍给我的实习生,当她站在我的面前,我着实一惊。

你确定她是要来给我当助理吗?我朋友点点头。

有什么不妥吗?没有什么不妥,但,她看上去比我还成熟。

再次把目光放到董小姐身上--短头发,挑染了酒红色。她个头儿不低,穿一条深色的连衣裙,深V,有些丰满,皮肤光滑有弹性。董小姐看上去很成熟,不像一个学生,倒像一个在休假的白领。董小姐很淡定,话不多,总喜欢用手拨一下自己的刘海到脑后。你望着她的双眼的时候,她会眨眨眼,但眼神里从不出现讨好的神情,有些冷冷的,给人感觉骨子里是骄傲的。

果不其然,我们一起出去,看上去比我还成熟的她被认作是我的老板,以为我是来实习的学生。只好,每次跟董小姐一起出门工作的时候,我绝不可以穿衬衫,一定要穿高跟鞋,一定要擦口红。董小姐做事极其靠谱,习惯使用邮件,我俩极少打电话,常常发短信。她知道我喜欢喝咖啡,见面前她会查好附近的咖啡馆在哪里。我渐渐发现,冷冷的董小姐,其实特别细心。

我说,你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吗?她说,什么?

我说,我心想这姑娘真成熟啊,穿着上个年代的裙子。她说,没错,那裙子是我妈的。

人的气质藏在细节里。穿着妈妈的衣服,手握妈妈的手包,像个小大人似的董小姐,一边用手捋着刘海,一边跟着我到处跑。在最热闹的场所,董小姐也不会热血澎湃,她不太参与别人的高谈阔论,只是静静听着。我很少见她欢欢喜喜地大笑,也从听不到她讨论哪个男人好看,不问哪里买衣服或用什么牌子化妆品好,不关注流行,总之缺少这个年纪女孩子的常态。

熟悉了之后,董小姐才会在不经意间说一点儿自己的事。她家之前在上海,母亲是个能干的女商人,事业做大了,就搬去了深圳。母亲对她的要求很高,高中起把她送去美国读书。她16岁就开始独立生活,寄宿制的私立高中,同学们都住在各个宿舍,倒不会太孤独。她不喜欢成为别人关注的中心,不能接受被很多人围着,那样会让她惴惴不安,她虽然喜欢大家能相互照顾,却还是更需要自己的空间。没有依傍,她自己担当父母的角色。她甚至可以一个月不往国内家里打电话,她幼稚地以为这是自己独立的象征。

那么不热情的一个女孩,交一个朋友就真的是一个,更何况那时候女生之间的友情感觉类似爱情。她跟一个来自温州的女同学V 讨论申请一起做模拟联合国,上课的日子天天黏在一起。V 细心又精明,成了高中时候她最好的朋友。机缘巧合,大一时候V 拉董小姐一起做线上的托福考试教学项目,很有商业头脑的两个人,还聘请了新东方的老师和一帮在美国读书的留学生来教学。合作了两三个月,V 和董小姐开始频繁吵架。最不能让董小姐接受的就是,好朋友总在他人面前表示对她的不满,她没拿分红就离开了这个项目。后来到毕业前,她们也没再说过几句话。那是董小姐头一次发现,利益面前友情如此脆弱。

再一次为友情伤心,是因为一起进校、一起自习、一起吃饭的好哥们儿,因为什么事吵了一架,就那么散伙了。到今天,董小姐想起来曾经那么好的朋友现在形同陌路,真是可惜。

前些日子,董小姐的一位同学在拉斯韦加斯的酒店自杀了。这个男生是在国内放弃了清华,重新申请来的,理科相当厉害,自杀时已经正式被facebook 公司签走了。董小姐说,人生是不是很戏剧化?

董小姐一度认为自己比其他“小伙伴”成熟理智,可是渐渐她发现自己是一个不会表达爱的人。与亲人相处,她觉得自己不如大部分人,不会撒娇,也不会表达思念,反而总跟亲密的人发小孩儿脾气。

失恋的时候,董小姐会做出许多疯狂的事,除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酒外,还曾经半夜两点睡不着,临时决定开七个小时车到旧金山,将车停在苹果公司停车场睡了一觉,当天晚上和朋友吃了个饭,凌晨又开回来。

恋爱的时候,董小姐也很疯狂,开车时候一只手在方向盘上,一只手发微信,每天都要煲差不多两小时电话粥。情人节本来想装secret valentine,网上买了本男友喜欢的书寄去,然后嘲笑男友有仰慕者偷偷给他送礼物表白。结果他说,你名字就在Amazon 的盒子上印着呢。

董小姐最不擅长干的就是矫情这件事。非让她缠绵的话,她做起来刻板、做作,对方也会很尴尬。董小姐曾经在电话里跟一个优秀的男孩表白,说了一半,对方忽然觉得不好意思,把电话挂了说是蹲厕所去了。董小姐这种急脾气对此很是无奈。董小姐有几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她虽然挂念,却还是跟人保持距离,经常被朋友指责“消失”。外表冷静克制的董小姐,常常也会因此觉得委屈。

现在董小姐回到了美国,为了打败时差,我们还在保持发邮件。在我眼里,董小姐是个消极的浪漫主义者,羞于热情。我说不出为什么,特别喜欢跟这种冷静平和的人待在一起。热情让我害怕,一是怕让我要回报相同的热情,那是件很辛苦的事情,承不起来,让人虚脱;二是害怕热情总是快速褪去,因为差距而更加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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