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他眯起了眼,瞳仁的颜色变成深褐,脸部的肌肉也在轻微的颤动,摔了我摆在桌上的琴谱,大声喊道“很好!尊亲王,邵棘心,邵棘心!你!很好!”
我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发怒的男子,他眼睛里面仿佛燃了火,拳头紧握,牙齿咬着下唇,这样的情状,是该用怒不可遏来说,还是用怒发冲冠来说呢?于是我看了看他的头发,很整齐,也没带帽子,应该还不会冲冠,想到这里,我嘴角含了一丝的笑。
“这时候你居然笑得出来?尊亲王,还真是和传言中的不一样!哼!”
“我是怎么样?传说又怎么样?”我漫不经心的问道,一双手轻轻地理了一下头发,又开始弹琴,弹得是《阳春白雪》。
“传说中尊亲王只知风月,不问政事,只爱美人,不爱江山,是一个远离朝政的人。”
“以讹传讹而已。”
“是吗?”
“远离的是朝政,不是家人。”
“家人?皇族里面从来没有家人。”摄政王发出一声冷笑。
“只是对你来说没有。”我依旧弹琴。
“别弹了!”他摁住我的琴弦,我皱了皱眉,这个人还真是不讨人喜欢。他又说道:“你不说皇族里面有家人了吗?那我就要看看你的家人、你最亲爱的皇姊到底会用什么来换一个你?”
“金银你不缺,城池她不给。”眼看着弹不成琴了,我起身说道。
“她连个城池都舍不得?这就是家人、亲情?”
“我之所以来,是为了让朝日不被威胁。阿姊懂我,而且,你们恋水内部的事情还没解决完,也没什么能力再打下去了,不然不会出此下策。你根本不敢对我怎样。”
他没有说话,我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后来,他走了,这个罗唐殿里,又安静下来。
后来阿姊终于没有答应他索要城池的要求,他也常常来这里,一坐就是一下午,晚饭时才会离开,无论我干什么他都不会打扰,只是静静的坐着。这一日,我又在弹琴,他来了,径自坐下,写意还是上了茶。
我开口说道:“既是枯坐,去哪儿不一样?怎么这小小的罗唐殿就入了摄政王的眼了?”
“是静坐,不是枯坐,尊亲王用词不当。”
“可有所悟?”
“没有。”
“没有?还说不是枯坐,装什么啊?”写意说道。我摇了摇头,这个写意算是摸清楚了摄政王的脾气,知道他不会动我身边的人,说话也越发放肆了,以前在阿姊面前的时候,怎么就没见她如此?
“得失之间,有无之中,倒是颇有些禅意。”我说道。
“你这里有让人安静下来的能力,朝里的事,有时候也觉得烦得很,常常一气之下,就想着撒手不管才好。”
“鸟兽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您今后将何为?”
他呷了一口茶,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是我这种人,是不容于世的,世人皆仰慕我,可世人都不会喜欢我,我没有未来,也没有羁绊,我能做的,只是轰轰烈烈的死去。只是,呵呵,话说,尊亲王,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也可以这样坐而论道了?”
“唉,终究是太寂寞了。”我喃喃的说道。
“呵”,他轻笑出声,却转了话题:“你点的香很特别,我倒是没有闻过。怎么,宫里的香,你看不上眼?”
“心字香,用素馨茉莉半开者著净器中,以沉香薄劈层层相间,密封之,日一易,不待花蔫,花过香成。”
“好名字啊!”
“是好名字,心字成灰,呵呵,多好的名字。”我勉强逼自己笑一笑,说道。
“你在这儿呆了很久了吧?”
“三个月。”
“我们算不算不打不相识?”
“你说算就算吧。”我取了香料,重新点上。
“我突然觉得你就这样呆在这里陪我,也很好,反正这几个月,我也习惯了。”
“我呆不久了。”
“切”,他嗤笑了一声,说道:“看不出尊亲王对朝日还是很有信心的!呆不久?本王偏偏让你呆很久,一直陪伴着本王,看你怎么办!”
“有些事情由不得你我。”我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突然上前抓住我,说道:“由不由得我,都要由得我,现在我改主意了,就算朝日用再多的城池,再好的金银主宝,我也不会放你走。”
我用了个巧劲,挣开他,说道:“摄政王似乎不是这样感情用事的人。”
“人,总该要争取一些东西。”他认真的看着我。
“可惜,有些东西不是你要的起的,与其纠缠,不如放手。”
他攥紧了手里的杯子,然后一捏,杯子裂开,鲜血流出,“你想都别想!”
我皱着眉看着他的动作,他笑笑说:“怎么?你也会为我皱眉?”我看了看他,恢复了冷漠的表情,说道:“只是这杯子很贵,你捏碎了太多个了。写意,下次记得,摄政王来的时候,不要用这样的好杯子。”
写意忍俊不禁,说道:“是。”
然后摄政王面色一冷,拂袖而去。
“几时开始,主子也会和摄政王开这样的玩笑了?”写意问道。
“不过是日子太无聊了罢了,写意,只怕我活不久了,能多笑笑,还是笑笑吧。”
“主子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说了这样的晦气话?”
“写意,诺走了有三年了,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心里也清楚,如今阿姊一切都好起来了,真的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想休息了,真的,这样活着好累。”
“王君也会希望您好好活着的,主子,求您不要这样想。”
“你不知道的,他更希望我陪他。”
“主子……”
“写意,我对你不起,将你带来这里,却要一个人先走了。这异国他乡,没了我,你要怎么办呢?你本是阿姊的人,当年是迫不得已跟了我,如今我也是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