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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地下乾坤(2)

一番话说得大黑天如梦初醒,连声说“绍德死乃”(日语谐音,意思是原来如此)。赵长洪连忙道:“这是好事啊,太君您怎么咒绍德死了呢?!您看那藏宝的亭子是八面形的对不对?这里可有玄机,是为了镇住亭子里的财气不让跑了,专门打造的八卦亭。我看看……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对坎中满,兑上缺联巽下断。这米铺大门对的绍德东门,先天方位里是乾南、坤北,背着离东、坎西……没错,这个隘口就是先天八卦里的离位……兑东南,震东北,巽西南,艮西北,对着生、死、杜、景、伤、惊、开、休……太君你不要看这河里的毒水动也不动,底下可有个机关带着一条看不见的石桥在慢慢转呢。”

赵长洪探头看看河面,继续掐着手指算道:“一年二十四节气,现在是初冬。乾、兑旺于秋,衰于冬;离旺于夏,衰于四季……现在刚入夜,嘿嘿,巧了,再过一炷香的工夫,咱们把木板铺河面上,就能顺着桥走到亭子去了。太君,大黑天太君?”

嘴被堵住的刘涛听得惊讶地鼓起了眼睛,大黑天更是张开嘴合不拢,像只惊雷天的蛤蟆,半天才回过神来,由衷地叹道:“老头子大大滴厉害。中国人都懂这么多稀奇古怪滴东西滴吗?真是太可怕了滴。不过用木板铺河面滴主意我滴早就用过了,放下去就沉了滴,没用没用滴。”

赵长洪嘿嘿一笑:“那能不沉吗?您那板下没根啊。过冥河得搭八卦桥,得等到河水下的石桥转到离位,也就是这个缺口位置,木板放上去离河面只有一小指尖深浅,桥面下沉不下去才能形成桥,那时候我们就有抽一支烟的时间跑过桥去。”大黑天连连点头:“绍德死乃。”手里一只奇形怪状的哨子放到嘴巴边使劲抿了一下,虽然没听到声音发出,但见那只白鼠立刻顺着刘涛裤管爬了上去,咬断了反绑刘涛双手的绳子。刘涛觉着双手一松,见大黑天凶狠地盯着自己道:“小孩子勤快勤快滴,帮老头子把那块最大滴木板搬过去滴干活。”

散落在马家兄弟尸体旁的木板很快被拖到了隘口处,赵长洪顾不上再和二人说话,专心地算着时间。环成一圈保护着河心亭的河水从表面看一点儿波纹都没有,但当一块木板放入河中的时候,河水却激起了不小的浪花,直溅到石条上,赵长洪慌忙躲闪,回头一看,木板晃悠几下,随即沉了下去。

〔五〕福寿长明灯

大黑天的小眼睛立刻鼓了起来,赵长洪慌忙摆手:“太君别急,您千万别急,这是老头子试试,试试滴干活。”擦去头上一把冷汗,盯着刚才木板沉下去的地方泛起的水纹,念念有词一会儿,忽然大叫一声:“就是现在!”刘涛抛下一块最长最大的木板直放入水面,起了一点儿涟漪后便浮在河面上一动不动,看着就像一只巨大的西洋钟表面上的指针,从隘口处指向河心亭。再细细看,才发现木板其实是在以极慢极慢的速度按顺时针方向移动,一点儿一点儿地偏离隘口。

赵长洪跳上木板跺脚道:“都别闲着啊!这木板在水里撑不了几圈肯定得变烂散板,赶紧把剩下的木板都递过来!”刘涛慌忙依次递过剩下的木板,看赵长洪接序铺好,在河面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浮桥,刘涛扛着最后一块木板刚要跳上浮桥,却被大黑天一把拉住狞笑道:“小孩子不急不急滴,太君滴先上。”赵长洪站在木板上听见连忙道:“那不行,太君您得最后走,不然您上了桥,小孩子没人看就跑啦!”大黑天阴阴一笑,不理赵长洪跳上了木板,吹了一声口哨,只看那只白鼠闻声领着几十只黑鼠也跳上了木板,夹在赵长洪和大黑天中间,这才对刘涛道:“小孩子拿木板过来滴干活。”

看看身后剩下鼠视眈眈的几百只耗子,刘涛不敢说话,乖乖地上了木桥将最后一块木板搭上,正好连接到对岸,三人一群鼠衔次上岸,忽然刘涛惊叫起来,“这,这不是油灯,这是什么怪物啊!”

大黑天大喜,怪叫道:“老头子你果然错了错了滴。我滴都说了是河童滴干活。”随手翻过一头上顶着油灯的娃娃像,又是一声怪叫,远远地推了出去,“这,这是什么鬼东西滴,太可怕了!”赵长洪慌忙扶起大黑天摔出的娃娃像,小心翼翼地按原样放好,嘀咕道:“我的好太君,您可真是要做贼就攀上一牢人,要得罪小鬼还拉着大家一起垫背啊?我不是跟您说了嘛,这是福寿长明灯,不是什么河童,有婴灵附着的,哪能这么乱碰?”大黑天惊魂未定:“什么灯做滴这么可怕滴干活?就像小孩子滴干尸滴干活。”

赵长洪一咧嘴:“可不是嘛!这福寿长明灯的灯囊就是用婴儿干尸做的。不对,不是尸体,做长明灯的时候婴儿还不算死。要知道只有不满周岁的婴儿天灵盖是软的,才能钻出针眼大的洞来,从洞里把血放光,再灌进水银。只有婴儿还活着的时候,灌进去的水银才会跟血液一样流走全身,封住全身毛孔,最后注入鲛油才不外泄,做成这能烧上百十年的福寿长明灯。太君,这灯啊,不光图个亮,还把小孩子的魂也封在灯里看着宝,都说人是老的奸,鬼是小的恶,太君您要再这么毛手毛脚的……回头把小鬼放出来,别说老头子没告诉过你!”

大黑头听得四肢冰凉,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连连摇头:“太可怕了,太野蛮了。你们中国人真滴太残忍太疯狂了,居然做出这么可怕滴事情!”赵长洪咧嘴道:“大哥别说二哥。世上看了像人又不算人的多了去了,藏在人皮底下的禽兽,哪里还分哪国跟哪国的?皇军攻破南京城那会儿,杀的小孩子,比这里的多出何止千百倍,也不见得文明多少。”大黑天脸一红,好在灯光昏暗也不怎么看得出来,岔开话题道:“这里滴灯古怪,亭子更是古怪,又有什么可怕说法滴干活?”

刚才隔着毒泉众人还没感觉,到了近处才闻到漆成红色的孤零零的亭子,不知怎么散发出一股异常难闻的气味,如变了质的血腥一般酸溜溜臭烘烘,就像进入了一座从不打扫的屠宰场。便是长期和地下腐物打交道的大黑天也皱起了眉头。赵长洪慌忙弓腰道:“亭子古怪滴没有,值钱的宝贝大大滴有,都在亭子里面,请太君进去检阅。”大黑天连连后退摇头道:“不行不行滴,你们中国人滴机关大大滴厉害,太君滴不能进去,进去会被做成大黑天灯滴!”

赵长洪拍胸口道:“好,既然太君怕有古怪,老头子为了太君两肋插刀,给太君打头阵蹚机关滴干活。”大黑天头更是拼命摇头:“不行不行滴,老头子滴比机关还厉害还古怪,我怕你滴进去就不肯出来滴干活。”

赵长洪苦笑道:“这就难办了。太君您这是老猫想吃火烧栗,又怕烧了爪子毛!难道咱们都到了这里,就看着亭子流口水?”大黑天唔了一声:“那更是不行不行滴。老头子滴不要催,我滴想想。”沉思片刻,吹了声口哨,那只白鼠立刻冲上前从亭子的门缝里窜了进去,片刻不见回来。大黑天连连吹哨,才见白鼠慢慢爬了出来,摇摇晃晃就像喝醉酒的模样,并且一步三回头,显是对亭子里的东西万分放不下。若不是大黑天催得紧,那是万万舍不得出来的。

〔六〕红亭子,涂血象

赵长洪惊叹道:“老头子就说亭子里有好东西吧!太君您看看白大仙这副德行,被宝贝迷住了有没有,有没有?”大黑天连连点头,搓着手在亭子面前转了又转,到底还是不敢推开虚掩的木门。仔细想了想,又是一吹哨子,那只白鼠欣喜若狂,立刻带着一群耗子沿着门缝钻了进去。大黑天指指亭门,对着门边的赵刘两人道:“现在滴,你们两个人都给我滴进去,把宝贝搬出来滴干活。”

赵长洪道:“太君您不进去?”大黑天阴阴地一笑:“我滴不进去也一样滴。老头子,要是你进亭子就狡猾狡猾滴,里面耗子吃了你滴干活。打火机滴先给我!”

赵长洪一愣:“那进去两眼黑啥也看不见了,能干啥?”大黑天阴笑道:“万一老头子你滴拿烧房子威胁我滴怎么办?黑滴不怕,拿着这个滴!”他接过打火机,从怀里掏出个军用电筒递给赵长洪,赵长洪边接过电筒边万分委屈地跨脚道:“哎哎,太君您这是还是不放心我呀。可怜老头子对太君那是一片忠心,天地做证,您要打我左脸我连右脸也伸给你,你要掏我腰包我连褡裢也送给你,你要把你老婆送我就把老妈也搭给我,你喊我一声爹我就收了你这日本灰孙子……”大黑天听得晕头转向还没想明白,赵长洪拉着刘涛一脚踹开半掩的亭门逃进了红亭子,转身哐啷关上了亭门,“日本龟孙子”五个字已经从门后传出。

亭外大黑天还在摇头:“不对不对滴,我喊你爹滴应该是日本龟儿子滴干活。”眼见亭门关上,愣了半会儿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怒叫一声:“八嘎牙路,老头子果然良心大大滴坏了,死啦死啦滴有。”死命地敲门推门,不料那门看着破旧,却是厚厚的实心檀木所制,死沉死沉的,后面又被抵住,哪里动得一下。亭门后赵长洪打开电筒,和刘涛合力抬过一张放供品的檀木八仙桌顶住亭门,赵长洪满头大汗,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道:“算你娃聪明,和你赵叔这出戏唱得入路,可把这小鬼子给骗蒙了。”

刘涛慌忙抓起早前被撕下的半边袖子边给赵长洪擦汗,边好奇地打量亭子里应道:“那必须啊!我咋能不知道赵叔您不会是汉奸那路人。再说那会儿您绑我的时候偷偷塞我屁股后面那么大一家伙,我再笨也得知道有问题吧。对了,您当时塞的是啥?”边问边拉开衣服往身后摸,赵长洪慌忙摆手:“手轻点儿,轻点儿,那是你赵叔在马七尸身上搜到的两颗手榴弹。你娃可别粗手粗脚地弄爆了。”

亭外大黑天扯开嗓子满嘴日语又喊又骂,抓起哨子玩儿命地吹,却听不到亭子里一点儿动静。亭子里刘涛小心翼翼地拿下手榴弹放入腰兜,指着亭子里一座猩红色的木像叫道:“赵叔快看,五通神,真的有您说的五通神像!不过怎么漆得这么脏这么模糊呢?”

赵长洪撑着站起来,大喘着气拿过擦汗的袖子在红色木像上使劲擦拭了几下:“听口气你当赵叔一直在编故事呢。赵叔是那种满嘴跑火车的人吗?你看这是蛇头,这是刺猬头,这个是黄属狼头……这些哪是油漆,都是一年年敬奠时涂在五通神像上的人血兽血!”

经过赵长洪的擦拭后,木像渐渐露出了原来的面目。五颗兽头合在一座披着长袍的细长身子上,诡异地团成一圈,对着亭里的各个方向露出狰狞的表情。鼠头下面那一方的木身上,大黑天养的那只白鼠和其他先进来的耗子正在贪婪地舔着层层血污,对亭门外急得跳脚的大黑天吹出的哨子声不闻不问,倒跟赵长洪痴痴地看着五通神头像自言自语的神情有些相似。刘涛吃了一惊,怕赵长洪被这座古怪的神像魇镇了,慌忙拉拉赵长洪的袖子:“叔您怎么了,没事把?不是说这林家是绍德城里有名的善户吗,怎么粮仓下藏着这种邪像?”

〔七〕鼠儿果

赵长洪正站在神像前喃喃自语发呆,被刘涛的拉扯惊醒回过神来,咳嗽两声道:“是啊,谁能想到乐善好施的林家后人,居然是拜五通神的。你看这五通神像红得发黑,不知道拜了多少年涂了多少血,送了多少婴儿的命,嘿嘿,嘿嘿。”刘涛看看赵长洪咬牙切齿冷笑的表情,越发不放心,追问道:“叔您没事吧?我怎么觉得……觉得您进了这亭子后就变得怪怪的。”

赵长洪狠狠地给了刘涛脑袋一个栗凿:“呸,你娃说什么呢?我跟你一样,跳进洞里前都不知道这下面还有这么一片天,怎么会变得怪了?”刘涛“啊”了一声:“您不知道?您不知道这里有林家的藏宝洞?那您和外面那鬼子大黑天说的是?!”

刘涛的声音大了些,引得那只白鼠痴迷迷地回头看了一眼,刘涛立刻害怕地往赵长洪身边靠,谁想那白鼠就像是烟馆里吸足了大烟的烟鬼模样,不闻不问又继续回头舔木像上的陈血。赵长洪啐道:“瞧你娃胆小的,你赵叔有本事把它引进来没本事收了它不成?再让它快活会儿,看我怎么拾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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