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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新裙子(2)

“梅布尔穿了条新裙子呀!”他说。可怜的苍蝇被活生生推进圆盘中间。真的,他想让她淹死,她坚信。他毫无同情心,本性也不善良,只是表面上友好而已。相比之下,米兰小姐更真实,更友好。要是人们能发觉,并永远坚信这点该多好。“为什么!”她问自己——用骄横的语气回答查尔斯,让他看出自己生气了,或者如他所说“发怒”了(“这么气吗?”他说完,便又继续与站在那边的那个女人一起嘲笑她)——“为什么,”她问自己,“为什么我总是不信?不信米兰小姐的做法是对的,查尔斯是错的,为什么不始终坚信这点!为什么我不信有金丝雀、怜悯和爱的存在,为什么要走进一间满是人的屋子,承受来自周围的抨击?”她那令人厌恶的性格又出现了,胆小懦弱,又优柔寡断。总在关键时刻窜出来,且对贝类学、词源学、植物学、考古学不太感兴趣,也不喜欢像玛丽?丹尼斯、像维奥莉特?塞尔那样,把土豆切碎,看它们越堆越多。

随后,霍曼夫人看见她站在那儿,快速走过来。当然,霍曼夫人是注意不到裙子这种小事的,她家里总会有人从楼梯上滚下来,或是感染了猩红热。梅布尔能告诉她埃姆斯罗普在八、九月租出去了吗?噢,这段对话让她无聊透了!——她很愤怒,因为大家都把她当作房产经纪人或信差,随时随地利用她。毫无意义,就只是这样,她想。她试图想抓住某些实在、真实的东西,不过此时她却在努力解答有关浴室、南面朝向和顶楼热水的问题;她一直都能通过圆镜看到一点点自己的黄裙子,裙子在镜中只有靴扣或蝌蚪那么大;一个只有三便士硬币大小的东西却包含了那么多屈辱,痛苦,自厌,艰难,和情绪的大起大落,多么奇妙的事啊!不过,更奇怪的是——这位梅布尔·华林,被众人孤立,身单影只;尽管霍曼夫人(黑色纽扣)身体前倾,凑到她跟前对她说自己的大儿子心脏负荷有多重,但梅布尔也能看透这位夫人,在镜中显得非常疏离;黑点,前倾,双手来回比划;黄点,孤独地坐在一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黑点试图让黄点明白自己心中所想,这不太可能,只是她们假装如此而已。

“让孩子们闭嘴可真难啊。”——人们只能谈论这类的事情。

霍曼夫人始终不满足自己所获得的同情,哪怕一丁点儿,都会贪婪抢走,仿佛这是她的权利(但她值得更多同情,她的小女儿今早下楼时,膝盖是肿的)。霍曼夫人接受了这可悲的施舍,既怀疑又嫌弃地看着它,好像本应给她一英镑,却给了她半便士似的,不过还是放进了钱包,必须忍着,虽然少得可怜,因为日子不好过,太艰难了;她往前走,脚踩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这让霍曼夫人想起小女儿肿胀的关节,伤心起来。啊,太可悲了,贪婪、喧闹的人类,像是一群乱叫的鸬鹚,拍打着翅膀寻求安慰——可悲啊,就没人发觉这点吗,大家都只是装作发现了吗!

但是,她今天穿了黄裙子,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她想要所有,所有为自己而流的眼泪。她知道(她始终盯着镜中看,沉浸在那个异常显眼的蓝色池子里),自己被其他人谴责、轻视,就这样被抛弃到一滩死水中,因为她就像那只脆弱的、优柔寡断的小生物;似乎对她来说,黄裙子是她应受的罪,如果当初她打扮成罗斯·肖那个样子,穿着镶有天鹅绒褶裥花边的绿裙子,她才应该悔过;她想,一切都逃不掉了——无论如何。但毕竟不是她的错。家里有十口人;总是缺钱,总是尽力节省、削减开支;她的母亲还扛大桶补贴家用,楼梯边的油地毡早已破旧不堪,家里接二连三发生不幸——但都不是什么大灾难,比如说养羊场入不敷出了,尽管不是完全破产;她的大哥娶了位比他身份更卑微的姑娘,虽然差不了多少——他们之间没有爱情,没有任何轰轰烈烈。她的婶婶们在海滨胜地相继体面地去世;每处胜地都有她某位婶婶,长眠于某个有前窗但不太面朝大海的地方。太是她们的作风了——她们总是斜眼看东西。她也做过相同的事——就像她的婶婶们一样。她曾梦想在印度生活,嫁给某位像亨利?劳伦斯爵士[2]那样的英雄,某位帝国创始者(她脑海里浪漫地闪现出一位包着头巾的当地人),最终幻想破灭。她嫁给了休伯特,他在法院任小职员,这工作既稳定又长久。他们勉强挤在一栋小房子里,没有佣人服侍,她一个人做家务很辛苦,挣的钱也仅能糊口,但偶尔——霍曼夫人走开了,心里嘀咕,自己从未见过这种瘦巴巴、不讨喜的人,打扮得也很可笑,她要告诉所有人梅布尔这身奇特的装束——偶尔,梅布尔·华林心想——她现在被独自留在蓝色沙发上,猛拍了下坐垫,假装自己很忙,因为她不想加入查尔斯·伯特与罗斯·肖的对话,他们站在壁炉边,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个没完,或许还偷偷笑话她——偶尔,会有片刻美好,像是某晚窝在床上读书,或是复活节去海滩晒太阳——让她回忆一下——一大簇浅色沙草缠成一团,就像抛向空中的无数长矛;天空湛蓝,像光滑的瓷蛋,如此结实,如此坚硬,随后传来海浪的旋律——“嘘,嘘!”他们说,孩子们的喧闹声随处飘荡——没错,那是极美的瞬间,彼时她觉得自己躺在女神的手掌心上,躺在整个世界中央;女神冷酷无情,却异常美丽,有只小羊羔被放在圣坛上(她确实在想这些傻事,不过只要她不提,那就无所谓)。她和休伯特也曾意外拥有过美好的日子——为准备周日午餐把羊肉剁碎,只是简单打开封信,走进屋子——这些都是幸福时刻,她对自己说(她也不可能对其他人说这个):“就是它。有过这事。就是它!”另一方面也很令人惊喜——那就是,当万事俱备——音乐、天气、假期,所有幸福元素都聚于一处——之后,不再有这样的时光。她不再幸福。一切都变淡了,只有平淡,仅此而已。

她那讨厌的本性又出现了,毫无疑问!她始终是个焦躁、懦弱又贪婪的母亲,是个没有主见的妻子,总是为自己模模糊糊的存在感而自卑,不清晰,不醒目,卑微到极点,就像她所有兄弟姐妹一样,或许除了赫伯特——他们都是翅脉透明的可怜生物,一事无成。在这艰难爬行的人生中,她突然到达了峰顶。那只可怜的苍蝇——她总是想起那个关于苍蝇和圆盘的故事,她是从哪儿读来的来着?——挣扎出来了。是的,她经历过那些瞬间。不过,现在她已经四十岁了,那些瞬间会越来越少。渐渐地,她将不再挣扎。但是,那样的话就太可悲了!简直无法忍受!她都为自己感到羞耻!

她明天可以去伦敦市立图书馆,找到某本奇妙、实用又惊人的书,这得碰运气,也许作者是位牧师,或是美国某个无名小卒;她还可以去斯特兰德大街走走,随意走进一家礼堂,听矿工讲述他在矿井里的生活;一瞬间,她会变成全新的她。她会彻底改变。她可以穿上修女服;别人会叫她某某修女;这样,她就不用再担心衣服的事了。之后,她心中也不再波澜,无论是查尔斯?伯特、米兰小姐,还是这间屋、那间屋;始终如此,一天又一天,仿若她就躺在阳光中或在切羊肉。会那样的!

于是,她从蓝色沙发上站起身,镜中那粒黄纽扣也站了起来。她朝查尔斯和罗斯挥挥手,向他们表明她一点儿都不指望他们。黄纽扣从镜中消失了;她走向达洛维夫人,道了声“晚安”。此时,所有长矛都刺进了她的胸口。

“不过,现在走有点太早了吧。”达洛维夫人挽留她,这位夫人总是很迷人。

“恐怕我必须离开了,”梅布尔·华林说。“不过,”她补充道,每当她努力想提高音量时,她那微弱、颤抖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可笑,“我在这里过得非常愉快。”

“我过得很愉快。”她在楼梯上遇到了达洛维先生,对他说。

“谎话!谎话!谎话!”她边走下楼,边对自己说。“就在圆盘里!”她心里默默自言自语,同时感谢了巴尼特夫人替她拿来披风。她裹上那件穿了二十年的中国式披风,一圈,一圈,一圈。

注释:

[1] 博阿迪西亚(Boadicea,-西元60年或61年),英格兰东英吉利亚地区古代爱西尼部落的王后和女王,她领导了不列颠诸部落反抗罗马帝国占领军统治的起义。(译注)

[2] 亨利·劳伦斯爵士(Sir Henry Montgomery Lawrence,1806年6月28日-1857年7月4日),英国驻印度孟加拉陆军准将,在1857年印度叛乱时丧生于印度北部城市勒克瑙。(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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