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潮他们在月坛的宿舍是一排排的平房,每间屋子住3人。顺潮先是与赵和梓、侯树杭同住,后来与郭佑民、李凤瑞同住。学校食堂是包给厨师的,吃饭也兴记账,每人一个小折子,吃一回记一回。校外“虾米居”那小饭铺也记账,花一块钱买个折子,每顿吃几块钱都欠着,过一段时间再结账。要放寒暑假了,外地学生要打行李回家,“虾米居”的厨师就在学校门口守着,催他们结账。顺潮看着这景象觉得蛮好笑的,便学着写了一首打油诗——这可是他那时写诗的“处女作”:光阴如箭飞,匆匆暑假放。校门厨子守,要账。
3.第一幅漫画
1935年,日本侵略者通过“华北事变”攫取了在华北的大部分权利,中国的民族危机空前严重。针对这种形势,中国共产党发出“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号召,推动了全国抗日救亡运动的高涨。北平学生尤为痛切地感到“华北之大,已经安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11月18日,北平市大中学校学生联合会成立。随后,学联决定以请愿的方式,发动一次抗日救国行动。并发表宣言,反对华北“防共自治”,要求国民党政府动员全国对敌抵抗,切实开放人民言论、结社、集会的自由。
12月9日,在凛冽的寒风中,参加抗日救国请愿游行的爱国学生涌上街头。事先得知学生要请愿游行的警察当局在清晨就下达了戒严令,在一些街道要冲设了岗哨,阻拦清华大学、燕京大学等城外学生进城游行。学生与军警在西直门发生了冲突。城内一两千名学生冲破军警的阻拦,于上午10时许汇集到新华门前,群情激愤地高呼“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武装保卫华北!”“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反对华北五省自治!”“打倒汉奸卖国贼!”等口号,表达了全国人民抗日救国的呼声。可是,大批警察却手执大刀、木棍、水龙来对付手无寸铁的爱国学生。青年学生们不畏强暴,继续前进,不顾一切地与军警展开英勇的搏斗,有一百多人受了伤,许多人受的是刀伤,游行队伍被打散了。这就是有名的“一二·九”学生运动。
顺潮所在的弘达中学的学生会也书写了“告市民书”对当局提出抗议,有些同学写了标语、文章在张贴,学生会的负责同学知道顺潮会画几笔,就要他画宣传画,配合全市的学生运动:“我们来搞些宣传画,顺潮,你会画小人,你来画!”
“好,我画!”尽管从来没画过宣传画,但顺潮没有推辞,他找来几册《上海漫画》杂志作参考,认真构思。想好之后,他摊开纸,提起笔,紧赶慢赶地,一口气画出了好几张宣传画,学生会觉得画得不错,还拿了几张给学联送去了。有一张就贴在他们学校门口,顺潮和同学们每天都能看到,画的是一把血淋淋的大刀,不仅刀口沾满了血,还有大滴大滴鲜红的血在往下滴。顺潮还在画的旁边写了这样一行字:“中国人的刀,哪国人的血?”
就这样,顺潮第一次拿起手中的画笔,用漫画作为武器参与到“一二·九”这场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中。到了耄耋之年,有记者采访他,问他那时画了几张宣传画,他说,“一共画了几张我不记得了,但是这张我记得!这是我平生画过的第一幅漫画。”
从这幅大刀滴血的漫画开始,顺潮与漫画结下了一生不解的缘分。这幅线条简单的漫画成为了他日后几十年漫画道路的起点。虽然此时顺潮并未想过他日后要走上从事漫画这条道路。
一周后,12月16日清晨,北平各校学生分为4个大队,分别由东北大学、中国大学、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率领,再次举行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队伍浩浩荡荡,总计一万多人。上午11时左右,汇集到天桥广场上的学生和市民举行大会。大会通过了“反对冀察政务委员会”、“反对华北任何傀儡组织”、“要求停止内战、一致对外”、“收复东北失地”、“争取抗日和爱国自由”等8个决议案。会后,游行队伍走到前门时,遭到大批警察和保安队的拦截。在宣武门,爱国学生遭到上千名军警的血腥镇压,有近四百人被打伤,二十多人被抓走。
这一天,弘达中学二院的高中生们也满怀着爱国激情,参加学联统一组织的示威游行。当时月坛也布置有警察和特务包围,那些特务都穿着大褂,戴的是同样的帽子,他们的任务就是要阻止学生游行。天还没亮,顺潮和同学们便在黑暗中集合了,然后打开了校门冲出去,高声喊着口号往城里进发。队伍才走到绒线胡同斜对面的石驸马大街,便有保安队拿着用大刀冲进队伍里向青年学生乱砍,把队伍砍散了。混乱中,顺潮的后背也被砍伤了,伤势还不轻。刚被砍时他没感觉,跟被棍子打一样,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他觉得后背很疼,用手一摸是一手的血,这才知道自己被砍了。他赶紧跑到附近一个朋友家里,用正好带在身上的叔叔给的那种刀伤药敷上,最后才没有感染。这一刀砍得不浅,差点要碰到骨头,要是用力再大一点也许顺潮就没命了。
顺潮这被砍的亲身经历倒真还印证了他那幅漫画的主题——“中国人的刀,哪国人的血?”
到了高三最后一学期,顺潮的舍友李凤瑞去了日本,宿舍里就剩下他和佑民两人。快要毕业了,他俩都忙着准备考大学,成天温习功课。已养成了体育锻炼习惯的顺潮,在温课之余,也常安排时间打球、练双杠和长跑。
那时京戏很流行,会拉胡琴的同学多,很多人会唱《捉放曹》、《甘露寺》、《乌盆计》、《卖马》、《四郎探母》、《贺后骂殿》等这些戏中的唱段。顺潮闲来也爱唱一点京戏,这些唱段他也能随便唱上几段。他极少外出去看电影听戏。要让他花两毛钱看一场电影,他还有点舍不得。有些同学喜欢进城去玩,顺潮不去,他一心一意在准备考大学。佑民常借他的笔记看,他和佑民的考试成绩总能名列前茅。
学期结束,放假了,学校不能再住下去。他和佑民便骑着自行车去城里四处找出租的房子住,找了一大圈,有一些公寓住户很杂,不清净,觉得不合意。最后,他们找到西单附近的“宏仁公寓”住了下来。这公寓里住的多是外地来京上学和考大学的年轻人,平常都安静,可以安心温课。房租是每人每月20元,还包伙食,不算贵,他们还出得起。佑民对顺潮说:“怎么样?既来之,则安之吧。”顺潮答:“得,先住下,考完就走。”
顺潮一开始报考的是燕京大学医学预科,他想今后当个医生。这是因为受了叔父的影响。叔父为人很慈善,懂些医术,是笃信佛教教义的佛教徒,不过他并不迷信。顺潮初二暑假去过绥远叔父家,那时,当地不少人得了黄水疮,顺潮看着叔父为他们治伤医病。顺潮要回北京了,临别时,叔叔语重心长地对顺潮说:“长大后,你就做个医生吧!给贫苦人治病。”叔叔还给了顺潮好多药带回北京,以备不时之需。顺潮参加“一二·九”运动时,兜里就揣着叔叔给的刀伤药,他心想也难说会用得上,万一有人受伤了那他就用这药救人,没想到自己倒先用上了。
叔叔让他长大后做医生给贫苦人治病这话,对顺潮的触动很大,他一直牢牢地记着叔叔的话,立志要做一名优秀的医生。所以,考大学时,他的第一志愿报的就是燕京大学医学专业。只可惜没考取,有两门课程不及格,“英文”和“智力测验”。然后顺潮又报考武汉大学化学系,他觉得化学与医药也是有关系的。这个志愿也得到了叔叔和父亲的支持。
最终,顺潮考取了武汉大学化学系,离开了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