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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年代祭(6)

我的同龄人,最初的盟友,至今,我对她们还抱着几乎是友善的态度。我记得第一次读《啦啦啦》时,竟很紧张。一个语言天才,有人把文字写到这个份上,我辈也无须写作了。后来我见到了作者,那么性情坦诚的一个人,具有某种不确定的复杂性。声音沙哑,极具魅力。我后来跟一个朋友议论道,真是担心呀,怕她把才华一下子用光了。朋友也说,她是注定要成为流星的人。不过没什么,也许再过两年,写作于她已经不重要了,她不看重它了,这才是最好的收场。

还有《艾夏》,我也是喜欢的。1996年,这个中篇呈现在我面前时,是那样的真诚,才华横溢,能闻得见青春、夏日炎炎的气息。那里头还没来得及盛下物质。

说起物质,我们已经看到了,它怎样作用于这一代女作家身上,被夸张,推到了极致。它腐蚀着她们,让她们变形、异化。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个物质的时代,它已经存在了,成为强大的现实。我们无从拒绝,必须直面它。

有一次朱文颖跟我说,魏微,我们也得考虑一下市场了。我们的书要是好卖,能赚到钱——她沉思了一会说,我们是不是太物欲化了?

我想了想说,也许吧。这应该是趋势。

这就是“70后”的特点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每代人都是私欲的、重物质的,这是人的本性,无可厚非。只不过程度深浅罢了。

我们受它左右,不自觉地陷入泥淖中,虽抗争,但最后还得妥协。这就是我们这代作家的命运吗?我不知道。

“70后”女作家就这样被人遗忘了,它像一阵风,到宝贝事件为止,渐趋式微。可是它是怎样的一阵风呵,曾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乱了方寸。后来,较为安静的一拨人还在写作,可是已不再有人提起。

1999年,《芙蓉》杂志重塑“70后”,意在纠正这股邪风,更年轻的一拨新人崭露头角。自此以后,小说界诗歌界的新人层出不穷,每年都会闹出一两件让人侧目的事来。我们惊诧,在文学已衰落的今天,民间竟有如此多的新人,在他们热烈、微妙的青春期,进行狂热或者安静的写作。

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七十年代以后”,就这样成为一代人的代名词,先是从文学界叫起,后来作用于各个行业,网络、艺术、新闻媒体……总之,这是个褒贬不一的词,它的定义还需重新确认。尤其在文学界,如果我们向年长者介绍新人,千万别说,这是“七十年代”的。因为她会皱眉头,变得非常不厚道,掉头而去。也有很多70男作家愤愤不平,他们耻于与同龄女作家为伍。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宣称:如果她们是“七十年代”的,那我就不是。

我以为这太激烈了,也似乎没有必要。无论如何,时代是无所谓对错的。只不过是几个年轻女子,为虚荣心和名利所驱动着,急于想站在人尖儿上——谁不想站在人尖儿上?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方式,而我们这个时代,恰好提供这种轻浮的方式。她们利用了它,仅此而已。

我未尝不知,一个作家首先是品性,然后是才华。然而这两点,在某些“70后”女作家身上,似乎很难统一。她们是那样的富有争议。但是我仍想说,我可以因为才华而原谅一个人的行为,可是不能因为品性而原谅她没有才华。

是呵,一个女人当真做到无耻,那没有她办不成的事——任何时代都如此。但即便万恶如“七十年代”,我们当中有很多人也难做到这一点。因为有羞耻心,因为看得更清楚。

总之,底线是有的。时代列车将继续前行,不会停下。

我与广州的前世今生

我来广州晚了些,2005年,三十五岁。回望我和这个城市的关系,是有点像婚姻中的媒妁之言:一个偶然的机会,两个不相识的男女坐到一起,彼此看上一眼,印象尚可,于是对自己说,就是他(她)吧。也因此,我和广州的结合,起初是少一点浪漫主义的,我们是先结婚,后恋爱。

2004年年底,经一个朋友牵线,我和广州的一个文化单位建立了联系,不久就见面了,一个月后举行“婚仪”。我疑心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落户一个从来不承想的城市——这样说似乎有欠公正。我将结束漂泊生活,如果不出意外,我将在这里落地生根,很多年后也在这里长睡不醒。

我记得我在少年时期,对广州曾有过几年单恋。我这一代的少年人,打小就有离家出走、飞身扑向大城市的冲动——越是小地方出生的,越有这样的冲动。而当年的大城市,我看来看去只看得上广州,如果还有“之一”,我会加上深圳。须知,那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我这一代人所理解的改革开放,是和这两个城市脱不了干系的。

我不知道当年是什么原因阻止了我向广州投怀送抱,后来我辗转南京、北京,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以至于把广州忘得干净。我是落户这里以后,才想起从前的那回事:我对这城市曾怀有过激情。不妨说,那是一种狂热的单相思,像那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我渴望和它进行碰撞,撞个满怀。我想南下,下海,当一回弄潮儿——这全是那个时代的新鲜词汇——也许说到底,我只能去当一个女职员、打工妹、女学生,然而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将贴着时代的脉搏,与它同呼吸,共浮沉——更准确的表达也许是,它浮了,我沉了。但是我不介意。

我幻想自己怎样离家出走,拎着大包小裹,中间几经周折,终于挤上了一趟南下的列车。我的视野突然开阔了,似乎我已经看见了,就在此时此刻,这个国家不知有多少趟南下的列车,发自北京、上海、成都、西安……中间停靠无数的小城小镇,也就是说,它们很有可能把全中国的有志者、梦幻者一股脑全卷了,满载他们一路南下,南下。

多么壮阔的一幕啊,条条大路通罗马,在刚刚过去的二三十年间,我愿意这样设想,趟趟列车都奔向广州。我幻想自己就在这“时代的列车”上,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我是那样一个羞怯的、满怀憧憬的姑娘,眼神直愣愣的,偶尔也会眨一眨。我的神情一定严肃至极,浑身充满紧绷绷的力量,即便睡着了,嘴角也会泛起微笑。一车厢的人全是这样的神情,痴痴的,直勾勾的,犹疑的,梦游一般的,或有微笑的,沉思的,打着瞌睡的。

昏暗的车厢突然一阵骚动,广州到了。是啊,广州到了。后来,每当我忆起这虚构的、我一生中并不存在的一刻,我都不能自已。这一刻,是背井离乡的欧洲人经过漫长的海上漂泊,遥遥看见自由女神像的一刻;这一刻,是革命青年奔赴延安,抬头看见宝塔山的一刻;这一刻,更像是百年前的乡下混混们初涉上海滩,幻想当流氓大亨的一刻。概而言之,广州这几十年,是有点类似于历史上的纽约、上海、延安、芝加哥。究其原因,是它们的身后都站着动荡、理想、激情、可能性。

很多年后,当我落户广州,几次出入广州站,我都试图想象当年的情景,年轻的我站在出站口的风里,蓬头垢面,满面倦容。无数的人挤迫着我,我躲一躲,再躲一躲。一边护着行李,一边还要东张西望。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一个男人倚着廊柱看我,我把眉头一皱,脸拉得老长,意思是,少来这一套,我是不会上当受骗的。因为在此之前,我已被多次提醒,人心叵测,世事难料。不要跟人搭讪,不要对视,不要回头。于是,我很果断地拎起行李,大踏步地,让自己消失在人群里。

我想说的是,我当然可以想象当年的场景,却再也没有当年的心境了,就是那种胆怯的,又是无畏的,又是危险的,脑子里一闪一闪的全是无意义的思想的小气泡。现在的我是个成年人,冷静,笃定,我已过了创业期,我来这城市不是为了奋斗,而是安居。广州给了我少年时代曾梦想的一切,光滑、舒适、漂亮,也许是太漂亮了,以至于我来这城市的最初几年,都不再有焦虑、渴望、痛苦。我对万物都不再感兴趣了,虽然会装出感兴趣的样子。我都怀疑自己是否还有感情。

可是那天,当我站在广州站的广场上,看着那些进出站口的外省人,看得久了,便恍惚觉得,我可以是他们中的每一个人。他们每个人都是从前的我啊,代替我实现了与这城市最结实、艰辛、活跃、难测的关系。而现世的我一旁站着,很遗憾自己不能代替他们。某种意义上,我和广州的关系是因为这个建立起来的,像年少时失之交臂的情人,很多年后再结合,起始是需要许多艰难磨合的;一年年的相濡以沫,有一天自己都不期然地发现我对它竟如此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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