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舟毫不犹豫地说：“现在实行的是任期制，一个干部能把一任干好就行，至于下一届领导班子的干部，大家不用操心，那么多乡镇长、科长，还能选不出一两个能当副县长的来？那么多副县、副处级干部，还能选不出几个能当县长的干部？那么多县长、处长、局长，还能选不出几个当副市长的人选来？毛主席说过，要在革命斗争、生产实践、科学实验中选人用人。”
工作组成员鲁志亮说：“班子中不预设几个年龄线，配上几名年轻人在实践中锻炼，将来接班人的质量会不会有问题？”
捷舟不假思考地说：“领导岗位是用来工作的，不能当作学习的课堂用，把工作岗位当成培养干部的学校，付出的学费太高昂了。至于干部培养，应由统一的培训、锻炼方式来进行，让所有同职级干部受到同样的教育和实践，大家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竞赛才公道。”
还有的干部问：“现在对年龄、文凭都有规定，如果我们选出来的干部不符合有关要求怎么办？”
捷舟说：“领导干部应该选当时、当地最适合做好这项工作的精英，配上这样的干部，这个单位才能全面发展，不断进步。而精英不在年龄的大小、学历的高低，也不在经历的多少，有的人聪颖早慧，有的人大器晚成；适合搞战略的不一定适合搞战术，适合搞战术的也不一定适合搞战略；也就是说，适合担任地区领导的，不一定都适合担任村长、镇长，适合当村长、镇长的也不一定都适合当市长和县长。让干部在学习工作实践中展示自己的能力和素质，请群众在充分了解情况的基础上选人，肯定能把各个年龄段的优秀人才都选出来。”
大家相互观望着，心里都清楚，这些道理是对的，但文件中没有这样的规定，搞点创新也是好的，只是近几天，有些领导不断地给他们来电话、递条子，希望照顾照顾某位同志，如果采取这种办法，这个忙可帮不上了。
捷舟没有想到这一层，以为还有顾虑，赶忙补充说：“战争年代，我们军队用干部，主要看谁最适合这个岗位，就用谁。不唯学历、不唯年龄、不唯经历、不唯民族，谁能打，就用谁。十位元帅，年龄差距有二十一岁；十位大将，年龄差距十七岁；五十七位上将，年龄差距二十七岁，中将、少将差距更大；他们的文化程度，更是从大学到初识字；家庭出身从富豪到奴隶；有的是从士兵、班长、排长、连长、团长，一级级干起来的，有的是直接从军团领导干起来的，还有的是长期在总部工作的；汉族、回族、藏族、彝族、土家族等各个民族都有；可以是年轻的领导年纪大的，也可以是年纪大的领导年轻的，如果不是这种唯物主义的态度，我们怎会出现那种将星璀璨的局面？也就不可能赢得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胜利，书写出世界军事史上那么壮丽恢宏的史篇……”
“这些道理讲得对，但是，有人对组织部门的干部不放心，怕他们做手脚。”有人冷不丁提出了个敏感问题。
“组织部门的干部是好的，问题出在制度办法上。有了这个第三方介入的专家组和协助考察人员，可以防止某些领导与部门暗箱操作。刚才讲到了，干部个人述职和群众评议的材料，请初选的行家阅卷前，一律打印，每个干部编上代码，不写名字，让行家们认真地阅看，感觉哪几份好，选哪几份，并按最好、次好、再次好排出序来，交党委综合研究，具体提名。怕大家对参加初选的行家不放心，刚才提出了从外地请与岳丹市干部无任何联系的人来进行。”捷舟说。
“对了，你讲的专家和初评行家到哪里找啊？”甄玉望问。
“有！”捷舟答，“国家计委组织了个老市长、老书记赴西北考察团，边休假边了解开发大西北的情况，准备帮助国家制定一个好的规划。他们在岳丹市已考察和休息十二天了，我同他们聊过，他们同意派九位老干部帮我们做这件事，他们还表示，‘我们同岳丹的干部没有任何个人关系，为了选出能干的干部，确定为专家组人选后，我们愿意在招待所自我封闭。’”
“什么叫自我封闭？”有人问。
“就是除了公务，关在招待所，不同本地任何干部有私人接触，免得有人绕着圈子请吃饭或请托说情！”捷舟答。
“噢！是的，我们市领导集体宴请过这个考察团，难得他们这么关心。”韩怀让赞叹道。
“中组部有个优秀组织部长休假团，也在我们岳丹八天了，他们到岳丹来，既是休假，也是为了考察西北的情况，想为开发大西北尽点力。我也同他们聊过，他们也乐意向老干部学习，为我们当初评专家。对被举荐干部的材料，采取糊名编号的办法，还是他们提出的呢！”捷舟亮出了底牌。
“古代实行科举制时，进士评卷用的是这种办法，世界上多少国家借鉴过我们的这一经验？我们这个有着悠久历史文明的地区，难道还创新不出一种好方式，解决目前的选人难题吗？就这样办吧！”尤魁思考了一下，站起来表态，“现在已找不到其他解决的办法了，时间也等不及了，至于领导打的招呼，我也接到过几个，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
事情定了下来，机关立即炸了窝：“从来没有用这个办法选过干部！”但是议论来议论去，大家觉得这个办法还算公道，那些符合标准的人纷纷开始准备起述职报告来。
捷舟找到韩扬说：“你身负两位老教授的重托，也有改变家乡面貌的壮志，这次可得认真一点。”
韩扬有点担心地说：“搞好述职，谈好未来岳丹地区的发展，我有信心，但是，有两条顾虑：第一，我是从地质勘探队和军队转了一圈过来的，与原地区系统和市系统的干部来往都不密切；第二，上面的领导我也不熟悉，如果同意我的人多，他们中意的人没选上，会不会说我出风头，而且会收拾我？”
捷舟说：“你已经四十多了，这是关键一搏。你对岳丹建设的雄心壮志、两位老专家的心愿能不能落实、老专员的重托能不能实现，就看这一次了。”
韩扬想了想说：“好嘞，豁出去了！”闭门开始写起述职报告来。
第五十六节识全貌党委任贤能
五天后，九位专家到位，他们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原地、市级优秀干部，有丰富的领导经验，又在岳丹考察了十多天，懂得岳丹最需要什么样的领导干部。
述职开始，一个个人选走上讲台，向干部和群众介绍了自己任职以来的成绩和不足，介绍了自己对岳丹市未来建设的设想，各有侧重，各有千秋。轮到韩扬上台时，已经是倒数第二位了，他讲了在马场任职期间兴修水利、改造草原、培育花卉、引进良畜、开展企业技术创新、创造一场一品的经验和做法，重点阐述了怎样领导岳丹改善山坡原野植被，推进现代化畜牧业发展，根治水土流失，改变抗洪抗旱的恶性循环，依据北靠钢厂、南靠铜矿的优势，发展高技术附加值产品的设想。他还具体提出，从现在开始，清理好五个水库的积淤，明春在五个山口建设小型水库，争取雨季到来时，实现蓄水防洪，雨季过后灌溉草原、农田和植被。从明年开始，引进和推广优良草种与畜种，推广玫瑰种植，沙漠苁蓉、锁阳野生野养，在山上播草植树，三年内推广到所有村镇，搞好水土保持。
韩扬在述职中还谈到，他年轻时，在地质队工作三年，对岳丹地下矿产蕴藏有较多的了解，从地质结构看，深山处可能有珍稀金属矿带，在确保水土不流失的前提下，可以逐步勘探开发，用挖出的石料扩建水库，用矿产收入增加基础建设，富裕城乡人民生活……他的述职不断被热烈的掌声所打断。
韩扬最后说：“每届班子任期五年，我已讲了五年的规划。以后，可以请人大、政协每年按规划进行检查，还可以请上级或外单位由懂行的人员组成工作组来进行全面检查和审计，如果没有完成规划，可以免去我的职务，我愿意再去当地质研究员或草种改良研究员，为干部能上能下做个示范。当然，我也要提三条要求：一是遇到不可抗拒的天灾人祸除外；二是制定出具体的廉政办法，自觉接受群众监督，如有人恶意诬陷，也要严查；三是只要按年度完成规划，就应让我干满一届。”
想不到，最后这几句话，赢得的掌声更多，可能是针对性太强了。
接下来是群众评议，多数干部提出：“自己的评议与专家个别谈话时再具体讲。”
这样，很快进入第三个程序，专家组的同志与县处以上领导谈话，一般干部有什么意见建议，也可向他们反映。专家们的谈话重点突出，认真负责，一丝不苟，而且作风严谨，不向任何人透露干部的谈话内容；谈话的干部既敢敞开思路，畅所欲言，又考虑到专家组谈话面广、核实认真，自觉实事求是，不敢把个人恩怨好恶带入谈话内容。谈话如期结束，专家组的同志认真整理出群众评议和谈话中对每个推荐干部的评价和事实，之后，由随行的组织部门干部把每个候选人述职和群众评议中的姓名编成号码，由打字员用统一字体打印成材料，装进袋子，贴上代码，密封好后，交给市委。
下一个程序，就是行家初评，九位来自全国各地的模范部长分别住进一层封闭楼内的各个房间判卷，这些同志都有丰富的领导阅历和领导经验，懂得用什么干部，这个班子怎样配，才有利于岳丹的发展。经过两天评审，他们为每份述职和谈话综合情况评议打分，排出先后次序，经综合后，交给了工作组。工作组以此为依据，在机关干部、县处以上领导干部中进行民主测验，以个人代码打分，代码的真实姓名由监票人掌握，而监票人由来度假判卷的九名退休干部担任，彻底阻断了人情网，也避免了相互猜疑，影响团结。收卷后，交工作组，工作组将代码和实名处理后呈送党委。
党委组织成员依据专家组评出的意见和自己对干部的了解酝酿提名，署名投票；最后，党委召开会议讨论决定班子人选。韩扬一路过关斩将，确定为书记人选。五十五岁的人大副主任钱洪钧得票第二，大家都同意他当副书记，因为他在当地任过镇书记、县委书记、副市长，各方面情况熟悉，性格温和，善于团结人，是协调各方的黏合剂。三十一岁的纪委副书记马文杰被推荐为市长候选人，大家反映他虽然年轻，但点子多，尤其是对草原、水利、农业、林业都有不少新观念、新思路，公道正派，敢做敢为。包括魏文宏在内的另一位副书记，三位副市长各有优长，业务上能够相辅相成，尤其是妇联主席夏雨，被推荐为副市长，出乎大家预料。她从部队转业后，当过镍矿车间支部书记、技术部长、团委书记，工作大胆泼辣，得罪过不少人，后来因年龄一岁之差进了妇联。
参加评议的老干部认为，这个班子是个工作班子，岳丹的建设肯定会有番新面貌。但是有两个副市长没有入选，一个是钟淑雅，她在述职时就讲过，她自小立志做一名心血管专家，是强调年龄、学历和性别被选来的，她强烈要求回医院干专业，不当领导，力争成为一个好大夫。还有一位副市长熊北阁，当年很有才气，现在有点江郎才尽。
有人说：“这怎么行！一个副市长去当医生？”
捷舟站出来做工作说：“钟副市长的想法好，以后干部队伍就应该能上能下、能出能进。只能进不能出，老是那帮人在一个圈里转悠不行。昨天阅卷时，有好几位老干部谈到钟副市长的医术，他们说：找个副市长容易，找那么好的大夫难啊！她这个年龄回去从医，说不定能成为着名专家呢！将来，年纪越大越受推崇，比当个副市长到五十五岁退休合算！”
尤魁听捷舟说得有道理，拉过他来说：“你讲的倒是个办法，原来有人建议让两位得分少的副市长超配。”
捷舟趁热打铁说：“三个副市长已不少了，既然这次我们采取了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干脆把它做到底算了。超配干部，不仅要多发工资和福利待遇，还容易造成人浮于事。前几天摔鸡蛋的事，您听说过吧？”
“摔什么鸡蛋？”尤魁觉得新鲜。
“前几天，市委为照顾两个副处级干部晋职，把他俩超配为副秘书长，他们提这一级，每月增加三十元的工资。一个卖鸡蛋的老大爷听说后，把篮子里的鸡蛋一个个摔在了市委门前的石头上说：‘我这二十只鸡白养了’。”
尤魁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农民辛辛苦苦养群鸡卖的钱，不够干部调一级的工资。他想了一下问大家说：“钟淑雅可以当医生，熊北阁怎么办？他当过宣传科长、乡党委书记、党办主任、研究室副主任、秘书长，对地区经济怎样在大局下安排，怎样科学布局有独到的研究，没有他的建议，岳丹的发展不会有今天。但是，现在形势发展了，他过去的积累不够了，大家才称他江郎才尽的。”
“可以再安排到研究部门、院校或人大、政协机关去，让他再潜心研究几年，说不定又是当副市长或市长的好料子。我们的干部，大部分是搞行政的，以后都应该走这条路，当一至两届领导，到研究机构或人大、政协当一届代表、委员或研究员，通过调研，了解情况，重新积累从政经验。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待充实了，再参加领导干部选拔，积累的知识用出去了，再回来研究加油。”捷舟建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