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马上了解情况去！”余光宪带人走了出去。
他们的网文正在撰写，宇翔市委学习班下午的讨论也已开始。
白乘风对捷舟说：“这次网络战打得漂亮！”
“也不能说漂亮，只能说亡羊补牢还算及时。这项工作如果早做几年，该多好啊！”捷舟沉思了一下，又补充说，“董运承的捐赠感言讲得不错，深刻生动，体现了党组织的教育、个人的反思过程。私下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发到网上，会有新的效果。现在，网上的人肉搜索很厉害，不论什么事，都会把来龙去脉搞得清清楚楚。与其让别有用心的人揭短，说我们畏惧农民游行，对董运承做了工作，借机炒作，还不如我们主动说明事实真相及全部过程，实话实说，有错就改，没什么丢人的。所谓高瞻远瞩，统揽全局那些词，我们这些人，还没那样的本事。”
白乘风喊来一位干部，交待他去办这些事。然后告诉捷舟：“为了更好地运用网络，宣传部成立了个网络宣传小组，专门收集网民意见，组织答疑解惑，处理热点问题，宣传乡风民俗的优良传统，加强思想道德建设。”
“这好啊！利用网络是时代的要求。”捷舟刚说完，宣传部的干部跑来报告：“网络上出现了新帖子，说我们惧怕农民游行，给董运承施加了压力！”
“不急，我们的网文很快上去，他们的帖子掀不起大浪。”白乘风胸有成竹地说。
“董运承修墓地，涉及的搬迁村民和迁坟人家不足一千，这次集聚的人为什么高达三万多人？”捷舟问。
“反对搬迁，只是个导火索，多数人是因为收入差距、腐败、教育、医疗等方面的问题有意见，才借机集聚的！”白乘风翻着信息中心的报告回答。
“那就联系这些接着讨论好吗？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研究。”捷舟建议。
“好，先从收入差距入手讨论！”白乘风向秦怀雪示意。
讨论开始，先请信息中心副主任曲桦介绍了这几年宇翔市城乡收入差距、行业收入差距、贫富收入差距不断拉大的情况。
台下一阵躁动：“差距拉大得这么快啊！已达警戒线了！”
“统计发现，收入差距拉大过程中，还有一个现象值得警惕，这就是农民收入虽然逐年递增，但平均支出递增速度更快，不少农户甚至几倍、十几倍的增加。”统计局长说。
“这是什么原因？”有人问。
“一是教育，二是医疗。”统计局长答。
“噢！”会场的人同时惊呼。
“先从教育说起吧！”白乘风要求。
话音刚落，会场上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现在小学普遍并校，孩子上小学要走七八里路，甚至十几里路，家里必须留人接送，基本占用了一个人。”
“上学是农村孩子的唯一出路，家家把孩子的教育作为头等大事，学习好首先选好学校，重点初中、重点高中是小升初、初升高的热门选项，为了上个好学校，多少钱也舍得往里砸。”
“进重点学校谈何容易！择校费、赞助费，有关系的拿四五万元，没关系得掏二三十万元，至于给校长和教师们的打点，那是少不了的！”
“打点也得有关系、有门路，没路子，有钱也送不上去！”
“农村路程远，许多农民为了孩子进重点学校，到城里买房子。县城的房子现在每平米已快到四千元了，我们宇翔市的房子，在郊区也到了六千元一平米，首付少说也得十多万吧！这按揭付款每月也要四五千元，对农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花了这么大的劲，孩子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上了大学，还不知毕业能不能找到工作。但是，债务背上了，一辈子的心血全进去了！”
“农民要照料进城上学的孩子，又顾着家里的农活，早出晚归，周五下午，到学校周围看一看，骑自行车的、开摩托的、蹬三轮的、开手扶拖拉机的，拉孩子们回家，一辆手扶拖拉机上有时坐了七八个孩子，山路崎岖，再加上拖拉机在车流中穿来插去，真让人一颗心吊到嗓子眼。”
……
大家摆出的问题越来越具体、实际。
“这些情况，包括其中的潜规则，我们在座的都清楚，也跟着发牢骚、讲怪话、编段子，可谁都觉得无能为力。难道我们真的没有办法解决吗？”白乘风问。
“办法有，但要群策群力下决心！”综合研究中心主任慢条斯理地掏出包里的材料讲起来，“前两年，教育局对全市的学校进行了合并改建，校舍普遍不错，只是师资力量不平衡。目前，全市的重点学校是这样分布的，宇翔市有六所，山区县各有一所，地处川道的县都是两所。”他顺手扬起一张地图说，“你们看，如果按路程平均一下，每所重点学校可以覆盖一定的区域范围，我们能不能改变一下办学思路，即把每个重点学校所覆盖范围内的初中高中，改为重点学校的分校，把师资力量集中起来，以强带弱，由重点学校的老师按班级到各学校授课。几十公里的路程，他们坐上汽车往返，用不了半个小时就能走一圈，与在一个校园内授课差别不大，变学生跑为教师跑！”
“这个办法好！现在的教师一校定终身，都往重点学校挤，换了这个思路，班主任还可以实行轮班制，每个老师在一所学校待三年调动一次。”
“现在教师退休年龄太早，五十五岁，身强力壮，正是有经验的时候，在家带孩子，给有钱人当家教。我们可以返聘他们上岗，这对教师队伍的质量是一个巨大的补充和提高。”
“现在退休老师和医生的数量，比在职的多，他们经验丰富，请家教、看病，大家愿意找他们。这么大的一股闲置力量，为什么不用？！”
一个改革方案在大家的不断议论中，逐步成形，白乘风和秦怀雪补充意见后，归纳说：“这个方案已有了雏形，综合研究中心要和教育局抓紧组织研究，提出草案，按程序论证后提交党委审议，尽早实施。下面，再讨论医疗问题。”
曲桦介绍：“现在农村缺医少药，城里的医院床位少，病人多，一个重症入院，一家人跟到城里，上下打点，找门子、送红包，没有路子进不了院。加上现在以药养医，药价畸高，一场大病，穷一户人家。因病返贫的不在少数！”
对这个问题，大家认识特别一致，不少人举了自己和亲友看病的例子。
“好点的医院人山人海，排半天拿不到号。”
“感冒去了次医院，一个处方开了三种药，花了二百多块钱。”
“我家的亲戚病了，跑十几里山路抬到镇卫生院，根本看不了；拉到县城，不能确诊是什么病；到宇翔市，托了熟人，才找到主治医生，化验、拍片，结果出来，医生心情沉重地说：耽误了，急性胰腺炎。没来得及服药，就病故了。”
会场上的人说得激动，目光纷纷投向卫生局长。
卫生局长似乎不管这些，只是埋头翻着各种材料，直到翻完最后一页，他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表态：“大家讲的情况我清楚，现在我们的医疗机构和人员，是按照属地人员数量配置的。市里有两个中心医院，四个普通医院，一所中医院，每个县有一所中心医院，一所中医院。医护人员的数量不少，只是医疗器械和技术差异较大。我们算了一下，市中心医院的名医和县与乡镇医院的不少医生，是一个学校毕业的。但是，乡镇医院的医生临床经验少，医术提高慢，再加上医疗器械差，所以去看病的人少，他们也看不了大病，重些的病人多数涌到了中心医院，造成眼下这种看病难、看病贵的恶性循环！”
“对这些问题，卫生局长是上心的，上周还找我们研究过。我们也帮他想了些点子，现在看，前面大家谈的学校改革的办法，是条好路子。乡镇和县医院的楼房建得都不错，只是医生临床经验少，医疗技术差，先进医疗器械不足。我们也可以按地区和人口布局，把县中心医院和条件特别好、位置适中的镇医院，改建成市中心医院的分院，增添些好的医疗设备，名医到各分院出诊，在分院治疗，变病人跑为名医跑。分院医生临床经验多了，医术就会提高，医院的收入也会增加，添置医疗器械也就有了条件。”
这番话顿时成为讨论的草案，大家不断地补充着自己的设想，为这个草案拾遗补缺，使其不断完善。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到了六点半。白乘风看了看表，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他问大家还有什么建议，与会人员齐声说没有了，他要求卫生局和研究中心把大家的意义好好归纳论证，提出方案，尽早讨论。
不知不觉，下午的讨论又到时间了，捷舟高兴地说：“两天的讨论很有意义，对于实现公共服务资源均等化有极大的推动作用。学习班还有几天时间，可以再讨论细一点，边讨论边抓好落实。学习班结束后，各级的中心组也可按这个方式学习，对其他问题展开讨论。”
……
几天来，学习班的领导们认真讨论着，各部门的落实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余光宪也在密切关注着宇翔的热点问题。
这天下午，他驱车回城，三辆手扶拖拉机擦车而过，车上坐满了周末放学的孩子，有的手抓着栏杆，站在车厢边上，危险极了。余光宪来到城里，直奔药店，一木让徒弟端上一杯茶水，他敞开怀，擦了一把汗，说起路上的经过：“穆大夫，真让你说对了，宇翔的地雷遍地都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一个。如果那几辆手扶拖拉机翻了，十几个孩子滚下山沟，将会成为轰动的大事。”
“大事已经来了，你看，买药的长队，已经排起来了。”一木悄悄指了指柜台。
“什么事啊？”余光宪问。
“今天下午，发现不少学生病号，上吐下泄，都是第一高中的，可能是食物中毒，也可能是其他毛病。这不，送医院的、买中药的都来了。”一木说。
“这是个大事！我组织人上网去。”余光宪呼地站了起来。
“别介，食物中毒倒也很难避免，在城里，离中心医院和中医院这么近，治起来不难，难的是那帮‘蓝印生’，分散在全市各地，相当多的人家在山沟里，有的可能现在还在路上呢！如果闹出人命，那影响可就大了。”一木说。
“什么叫‘蓝印生’啊？”余光宪好奇地问。
“这你还不知道吗？为了促进房地产发展，经开发商们活动，政府允许进城买房的农民，孩子可以就近入重点学校，享受城市的部分教育、医疗待遇，还给他们颁发了盖蓝印的户口本。一些农村和边远山区的家长，为了孩子能进重点学校，不惜花重金在市区买了房。”一木耐心地介绍道。
“嗬！这可真是火了房地产，增了GDP，穷了乡下人！我这就到乡下探听消息去。”余光宪飞快出门，驾车而去。
市委很快得知一中学生集体得病的事，组织卫生系统很快查明，这是一起严重的食物中毒。
家住城区的学生，送中心医院集中治疗。难的是那帮“蓝印生”，已分散到各地。市委紧急组织教育、公安和社区系统，按学籍、蓝印户籍认真核对，查清了每个学生的家庭地址。
秦怀雪严肃地对卫生局长说：“我们在学习班讨论的方案，已有雏形，你们可以作为临战方案，把医疗骨干紧急派往拟作为分院的医院，就地收治，务求疗效，确保每一名学生恢复健康。”
教育局和两所中心院的领导，立即组织，紧急下乡，当晚，所有的病号全部收到医院进行治疗。
跑到山乡静观中毒学生的余光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盯着的学生，一个个被接进了医院，而且都有中心医院的医生会诊、处方，想钻的空子没有钻上。市委宣传部的网络中心倒及时把这一情况发到了网上，引起了较好的反响。
学习班结束了，白乘风和秦怀雪回顾几天的经历，觉得真有些惊心动魄。他们深情地对捷舟说：“幸亏您给我们的这个锦囊！这样的学习和决策思维，以后我们要继续抓下去，及时把我们遇到的问题，从理论上研究透，把思路搞清楚，进行前瞻性思考。俗话说，思路决定出路。有了好的思路，就不愁没有出路。”
捷舟笑了笑说：“是应该这样！那种形式主义的学习，千万不要再搞了，问题决策、跟风决策更不能再搞了。”
“我们一定这样办！当前，我们要把研究好的问题抓好落实，特别是经济发展的问题，更要首先抓好。”白乘风和秦怀雪表态。
“是啊！发展是硬道理，发展是第一要务，共产党人始终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这可都是历届中央领导反复强调的，我们集中力量好好抓吧！”捷舟嘱咐道。
“嗬！现在中部山区可热闹了！”曲桦兴冲冲跑过来报告。
原来，董运承的捐赠，带动了其他企业界人士，肉蛋禽类企业的资金不断增加，陆续返回的农牧企业骨干凭借自己在单位的影响，已请生产基地把幼崽、幼苗和必需的药品、饲料运了过来，已在灵峰、青湖组织群众围起了山沟、扎起了栅栏，山沟里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山坡上的余光宪也被这火热的场景所吸引，眸子里透出异样的光芒：“这不是自己儿时的梦想吗！可这一切又不属于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