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也不好过，我家原在云南，那里和四川没什么两样，龙云、卢汉等军阀既互相打，也联合对付中央军，我们以为深山里安宁，才跑过来的。”藏、彝、白、傣、景颇等少数民族推举出的代表、白族护林员刀兴国抢过了话题，“想不到山里一样难过，这里是刘文辉地盘的边缘，东边是刘文辉要税，西边是中央军派进的一个营要粮，山上土匪不时下来抢劫，到解放时，我们寨子多数人家只有一条裤子，谁出去谁穿！”
“唉！别说这个刘文辉了，我还被称作有知识的人，镇上市民选我为代表呢！我可真糊涂到家了！”医生邱凡直捶着自己的胸脯说，“如果搞乱了，什么势力都可以成精，刘文辉是四川军阀势力中很小的一支，被挤压缩到川西，靠种鸦片募军费，整天盘算着扩大地盘，不断和几路军阀打仗。但听说蒋介石入川，他和几路军阀马上联合起来对付中央军。蒋介石曾计划拣弱的打，找个入川的立足点，专门对付刘文辉，出了那么多鬼点子也没对付得了他！”
“是啊！我们山上那个三迎亭，就是为这段历史修的。”苗族代表金林余指着远处山上的一个亭子说，“那时，老百姓让军阀折腾苦了，以为中央军来了日子会好过些，特关注中央军入川的消息。一次听说蒋介石发电报，调刘文辉北上抗战，中央军来接防。甘芝的百姓很是高兴，偷偷在山上建了那个亭，天天在上边盼着中央军来。哪想到，刘文辉和各路军阀立即联名通电全国说：‘国难当头，委员长不顾大局，中央军装备那么好，应调到抗战一线，我们地方军装备差，供给自筹，主要维护地方安全，调我们去，是为了消灭异己。’通电发出，全国军阀响应，蒋介石只好作罢。老百姓空欢喜一场。”
他话音未落，回族代表丁根诚抢过了话头：“这件事，我也知道，后来，英帝国主义势力觊觎西藏，蒋介石以刘部离藏最近、熟悉情况为由，调刘文辉入藏，理由充足。刘文辉无法拒绝，他召集谋士通宵商量，想了个点子，向国民政府开了个入藏装备经费请领单，武器弹药、装备给养、马匹、帐篷都是天文数字。蒋介石算计了一下，给这么多军费，等于进一步武装他，再说，中央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经费，即使拿出了，他也不会去，凭空增添了他抗拒中央军的实力。从此，蒋介石不敢再提这件事了。倒是刘文辉天天派人到国民政府催要经费，还天天召开记者招待会发布消息说：西藏是中华之固有领土，保卫藏区疆域是政府和军队的神圣职责，刘文辉将军所部已整装待发，只等国民政府的武器弹药和经费。逼得蒋介石派人登门求和，老百姓再次空盼一场。”
听到这些，会场一片欷歔之声。邱凡接过话题继续说：“我们这里地方小，哪里供得起刘文辉部与几路军阀血战的经费，老百姓家家穷得揭不开锅，我爷爷、伯伯都是被抓壮丁后一去不返，至今没有消息。我爹、我妈在山洞里藏了九年，解放下山时，几乎成了野人，要不是共产党来了，我哪能上大学、当医生！大家站到山上看看，现在，哪家住的不是砖瓦房，旧社会我们全镇有几间这样的房子？真是天壤之别了！现在竟听一些人的话，对党不满，学西方的，真是晕头了！”
“是啊，是啊！”山上的民众中有人高声呼应着，不少人悄悄把带的家伙扔到了草丛里，祖攸等三人惭愧地低下头。
“邱大夫说得好，不是共产党，我们哪有今天的好日子！不过，刚才邱医生说他们还盼过中央军，我们也盼过，后来才知道，那可不是好东西！刀兴国刚才讲的那个营，有个连驻在我们老家。”山地农民代表、贝母鸡公司经理曾宪峰说，“蒋介石为了对付刘文辉，曾以修入藏的公路为名，派兵入川。当时，火车运兵，一次只能运一个营，放在川藏交界处，刘文辉不好拒绝，运到一个团时，刘文辉感受到了威胁，千方百计琢磨对付的办法。中央军也担心后续部队到达前，刘文辉突袭他们。为加强防御力量，中央军招安山上的土匪增强实力，这一来，刘文辉终于找到了借口，夜间一个突袭，将该团歼灭。战后，刘文辉煞有介事地给国民政府发电报称：该团勾结土匪，危害百姓，职部按委员长保境安民之指示精神，昨夜一举将该部歼灭，望通令嘉奖有功将士。蒋介石看了电报哭笑不得，直到解放，蒋介石也没能奈何得了刘文辉，遭殃的是老百姓，出钱、出人、出壮丁，我们那家家都有被抓了壮丁的，家家的媳妇都有被糟蹋的，十几家共用一口锅，我五岁被地方军抓去看鸦片，八岁被土匪头子抢去伺候他第九位压寨夫人，九岁跟着土匪被中央军收编，刘文辉突袭这个团时逃了出来，你看看……”他脱下背心，灯光下，背上、胸前，几十条伤痕闪着亮光，人群中又是一片叹息声。
曾宪峰穿上背心说：“现在天下太平，家家吃住不愁，我们临近十五个村，旧社会只有一所私塾，现在，哪个村都有学校，日子好过了，心里痒痒了，竟听起一些人的煽动来了，对党不满，要搞什么多党制！”他脱下鞋子，想过去揍祖攸，祖攸吓得双手捂头，捷舟赶快劝住。
山坡上围着的人们喊着：“是我们自己糊涂了，不能全怪这几个混小子！”
第六十二节察国情坚信党领导
镇长梅维青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效果，他佩服地看看捷舟，望望山坡上的群众，也拿过话筒讲起来：“乡亲们、代表们！我是当地人，也是苦出身，大家知道，旧社会我爷爷领头抗粮，被地主大卸八块，头挂在了旗杆上，我父亲组织抗捐被军阀杀害，我是被大家藏起来，吃百家饭长大的。柳书记虽然犯了错误，但当初，他到镇上担任领导，曾多次跟我们交心，如果不能迅速改变全镇的落后面貌，就是愧对组织信任、辜负父老乡亲。这几年，整农田、发展乡镇企业，柳书记也是忙得睡不着、吃不下，我们的贝母鸡由野生到散养，已成规模，这种从雪山上引下来的鸡，个小、肉多、骨少，现在是远近闻名的品牌；我们的旅游年收入五百多万；我们新找到的铜矿，按绿色环保开采标准，能采六十多年；我们新修的水电，灌溉、发电、养殖、旅游合在一起，年收入达两千多万元。我们的日子，会芝麻开花节节高。”
说到这里，梅镇长左右看了看，继续说：“当然，也有许多工作，我们没做好，如水电收益分配，弄出这么大的意见。老铅锌矿资源枯竭，还有九十七户矿工没有安置，生活极为困难。千不该万不该，柳思书记在临近退休时，私心作怪，偷着盖了栋小楼，情况已基本摸清，等候党纪国法处理。工作没做好，我代表镇党委向大家道歉！”说罢，他向周围的人深深鞠了一躬。
山坡上的乡亲扔掉了家伙，报之以热烈的掌声。寿景村八十二岁的寿之平老人，站在一块石头上说：“这些年，我们甘芝人的日子越过越好。我出生在清末，经历了北洋政府和民国，哪个年代也比不上现在，这还不都是共产党领导的结果！共产党员也是人，不是仙，有的也有私心，我们这么多人抄着家伙干什么来了？还不是为那点利益吗？柳思书记为我们镇发展是出过大力的，只要他认罪态度好，我们建议宽大处理！”老汉身板硬朗，银须飘飘，看来，他的话极有号召力。
“对，宽大处理！”人群中呼应着。
“不能宽大！”一个人捆着双手进入会场，背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
“柳书记！孟所长！”人们惊呼着。
柳思迈步跨上石台阶，看到捷舟，打了一愣。捷舟向他递了个眼神，那意思是：“没时间寒暄了，该说啥快讲吧！”
柳思赶忙站在话筒前，高声说：“乡亲们！我有罪，对不起大家！水电分配方案没做好，是我的责任。我的那栋小楼是我表弟帮我盖的，他在武汉开公司，结账时，他的公司遇到了麻烦，钱不能到位，我鬼迷心窍，把安置废弃铅锌矿职工的钱挪用了，原以为表弟几天能汇过款来，哪想，这一拖，就是两个多月，矿区余下的九十七户职工，没得到及时安置，出现了曲勇割电线，维奇代他受过的事，这里边真正有罪的是我，我的所作所为对不起各位父老，也对不起培养我成长的部队，在此我向大家谢罪！上午，表弟已把钱汇过来了，小楼我也不要了，我请求对我严肃处理！”
场子上静静的，人群中，没有喧哗，没有嘈杂。
孟维奇走过来，向捷舟敬了个礼：“首长，您的电报，从军队转到市里的政法委，政法委同意您的意见，部队已宣布废弃的营区设施，不再按军事设施保护法处理，这样，我和曲勇都没事了，谢谢您！”他转回身对着人群高喊，“也谢谢乡亲们，今天有那么多人去看我！”说罢，他深深向人群鞠了一躬，人群中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捷舟站起来，解开柳思身上的绳子说：“挪用公款未到三个月，构不成贪污罪。可老柳，你也真应该好好反省反省，静候组织处理！”接着低声向镇长耳语，“可以了，你总结一下，散会吧！”
“还是你来！”梅镇长一脸诚恳。
这时，水电站站长匆匆赶来报告：“上游大雨，河水暴涨，预计明天上午水库蓄水将达到警戒线。”
捷舟拿过话筒说：“各位代表、乡亲们，我提个建议，请镇长和大家看看好不好？明天一早，水库放水灌溉、发电，明天、后天两个晚上，我们听取大家意见，对收益分配方案进行修改，你们选出的代表不错，有什么意见，反映给他们，由他们带到镇上。祖攸他们三位年轻人，虽然捅了娄子，但动机是好的，他们有文化、见过世面、经过曲折、了解了中国国情，会成为有作为的一代新人，我们还请他们当联络员好不好？”
“好！”大家齐声称赞起来。
“镇长，你讲讲？”捷舟问镇长。
镇长对着话筒说：“代表们、乡亲们！感谢亲人解放军的帮助，今晚把发电机组检查好，明天早晨六点，放水浇田，开机发电，散会！”
人群中的掌声经久不息……
散会了，人们热情议论着走出会场。
“哎，外地来的那个钟德令同学呢？”祖攸在欢跃的人群中寻来寻去，“我们的火可是他点起来的啊！让他也来受受教育。”
可是，人群中，一直没有看到他。
“钟德令！”祖攸高声喊着。
钟德令早被山下的变化惊呆了，听到喊他，一缩身子，躲进了树丛。身后，走来满身汗水的两个人，把钟德令一把将其拉进树丛说：“山下的戏演完了，快走吧！”
“路口塌方，师傅阻在外边进不来，我俩好不容易走进来追山魂，怎能刚到就走呢！”来人不满地说。
“没戏了，那个叫捷舟的已和宫义男把人们稳住了，山魂如果进来，也该满意地离开了。”钟德令抬头，看到了远处树上的红绸带。三个人惊讶地瞅了一阵。
“怎么办，走？”三人商量。
“走！”钟德令带头向山外窜去，俩人紧紧跟随，不一会儿，就消逝在茫茫山林之中……
沸腾的山镇宁静下来，天刚蒙蒙亮，工人们走向水电厂，农民们来到田头。水库闸门一开，清清的河水流入水渠、流入农田；坝下洪流像一条挣脱缰绳的长龙，冲着机组的叶轮飞转，从溢洪道喷射而出，扬起满天晨雾，蔚为壮观。刹时，新安装的街灯亮了，梅镇长高兴地说：“我们自己发的电已代替了外来电源！”
电站和农田浇灌的事安排好，梅镇长请捷舟、柳思，以及祖攸等三位年轻人来到镇会议室，一起商量怎样和代表们研究修改分配方案的事。六个人围坐在会议室，镇长请捷舟谈谈，捷舟说：“还是先听听祖攸他们的意见！”
祖攸说：“我们三人刚才碰了头，觉得大家不再要求增加名额，事情就好办多了，下边可以采取票决制，请五十二名代表民主投票，或者一项一项地投，或者一次性投，按票数的多少决定就行。”
“可没那么简单！”梅镇长叹了口气说，“五十二个代表还是太多了，一项一项地投，能过半数的非常少，一次性投，矿区、土司头人老宅，藏、彝、白、佤、景颇、纳西等散居民族的要求，每项最多得两票，搞不好是光头，山上和谷地农村的利益诉求，很难说谁得票多！”
“我们发扬民主，只看票数，有意见让其找群众去！”祖攸斩钉截铁地说。
“唉！咱中国的事，难就难在票数少了，他们不找群众，而是去找领导。如果真是群众找起群众来，麻烦可更大了，轻则分成几派，争吵不休，重则抄起家伙械斗，最后还是领导的责任！”梅镇长摇着头说。
“我们发扬民主了，他们还这样搞，那可太不像话了。西方发达国家的民主政治，靠的就是民意和票数。”祖攸不解地说。
“唉，前几天不就这样干过了吗？”镇长仍在叹气，一句话揭到了祖攸三人的伤疤，他们张了张口，心里想得很多，可一句也说不出口。
“小祖啊！镇长的话可不是冲你们来的，他是说中国的情况和西方不一样！一个民族的文化，是几千年形成的，你们读过世界史，早在两千五百年前，古希腊的奴隶制社会，雅典城邦国家已孕育着西方现代民主的胚胎，它的国家机关由公民大会、五百人会议、将军、执政官、陪审法院组成，公民大会是最高权力机关，剥削阶级任何男性公民都有权出席，并有提案权、发言权、表决权，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作出决议，五百人会议相当于常设的立法机关，负责为公民大会准备法律草案，在公民大会闭会时监督落实。”捷舟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