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红色染遍了山野。
在这里，没有生灵，也没有安详，所有还活着的不是残肢断腿，就是内脏流出，痛苦万分的蜷缩着身子。
数不清的血溪肆无忌惮的横流着，汇聚成血河，最终汇聚成望不到边的血海。
惨叫从来就没有停歇，与之相伴的是连绵不断的哭声，延续了八十一天，不但没有微弱，反而越来越强。
死的越来越多，但重伤的更多。
大部分参加战斗的在凄厉嚎叫数日后奄奄一息，最终渐渐死去。
他们的死，并不因为伤得太重。
他们都长生不死。
而是因为连日的锥心刺骨和撕心裂肺耗尽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和最后一点真元。
这一幕惨绝人寰的场景，并不是发生在经常战火连天的尘世，而是发生在从来都祥和超脱的仙境。
发生在无忧无虑心境空明的灵山极乐世界。
八十一天，在佛教中代表着功德圆满，劫数历遍，得成正果。
是的，得成正果。
在这一天，正果意味着痛苦的死去。
在某种意义上，血海如同苦海。
应该普济众生的守护者们，此刻正在苦海中竭力挣扎着，却无力救赎自己。
还算受伤不重的两群神仙互相搀扶着对方，勉强用自己的兵器插在云端，好支撑住遍体鳞伤的躯体。
他们围成两个没有合拢的半圆，里面站着两个身影。
这是几乎摧毁仙境的这场战役中唯一完好无缺的两个身影。
之所以完好无缺，并不在于他们战斗技巧的高超，而是因为他们的身躯注定不会受到任何的损伤。
天地毁灭，他们也将永恒存在。
达到如此实力的境界，他们已经悟透了万物原理，圆通觉识。
在其中一个半圆的前面，袈裟残破，莲台碎成两半，倒在一边。
如来的头顶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光环，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已经灰头土脸。
他喘着大气，看起来非常疲累，只是勉强撑着，右手还捏着大无畏印，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在他的身后，站着四大菩萨，脸上被刮花了多处，衣服被撕裂得不成样子，但是却丝毫不敢懈怠，各自摆出高度防备的迎战姿势。
再后面，是五百罗汉，说是五百，但是已经稀稀拉拉，活下来的不足一百人，还有几十个双腿折断，无法站起来，或者已经永远站不起来了。
这使平素庄严的他们看起来特别搞笑。
然而在这种环境下，没人笑得出来。
如来的眼里没有半点慈悲，只有狠毒和怨恨这两种他平日宣讲最排斥的情感充斥其中。
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半圆。
对面的半圆要比如来这边更加惨烈。
半圆的人群中能够完全站直身躯的已经屈指可数，更多的，捂着贯穿身体的伤口，强塞着流出的内脏，靠着一口气和惊人的毅力半跪着，眼神里流露出强烈的不屈。
四大护法不是血流满面，就是全身被烧得看不出个人样，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的守住后方。
在他们前面站着的那个人影，一身华贵的裘袍变成了一缕缕的碎布条，柔顺的长发在风中碎裂成一段段，飘舞着覆盖在那些尸体上。
“还要打吗？”如来沉重的声音里夹杂着浑浊的呼吸。
他精于演算天机，却怎么也算不到今天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在他对面挺立的那个身影摇摇头道：“不打了。”
“掌尊！”在他身后的人群哭了，站着的，跪了下来，半跪的，头伏在地。
那个身影轻轻的叹息了一声：“都打了八十一天了，结果也该出来了。他们毁灭不了我，可是再打下去，我后面就没有活着的了。是我实力不济，浪费了那么多的生命。”
人群哭声更大了，浓郁的悲哀笼罩着这片所谓的极乐之地。
如来明显松了一口气，他太明白对方认输的重要性了。
如果对方非要继续打下去，自己这边迟早也会只剩他一个活着，只是比对方晚一点而已。
“输了，我不能容你在天上。”如来言简意赅，其实是没有多少力气来说话了。
那个身影沉静的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否则我奉陪到底。”
如来道：“你说吧。”
那个身影道：“第一，除非我恢复功力，否则不能追杀我手下。”
如来点头：“我不会这么卑鄙。”
那个身影继续道：“第二，在我恢复记忆期间，天庭和西天不得插手。”
如来沉默了，良久才道：“第三呢？”
那个身影道：“第三，我重塑金身之后，会再在这里跟你决战。”
如来闭上眼睛，沉重的叹息了一声，道：“你去吧。我们俩的命运就是一个轮回。”
人群惊恐的望着那个身影，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那个身影轻轻的转过身躯，坚毅的面孔上看不见任何的忧伤，有的只是超乎想象的冷静。
他走到一具尸体旁边，伸手拔起插在旁边还在燃烧的火把，往下一指。
十三具尸骸化为一座七色宝莲台，焕发出万道金光，照亮了整个西天。
那身影缓步登上莲台，端坐于上面，口中道：“我今日西天一战，不敌释迦牟尼，成王败寇，愿受处置，从此功力尽失，打入轮回，转世为人，下凡历劫。尔等各回洞府山门，潜心修炼，以期早成正果，善自珍重。”
说毕，举火自焚，坐化火中。
人群惊恐，惨烈的哭叫中拼命的往前涌，想扑灭那重重的火焰。
“不——掌尊！！！”很多人哭倒在地，昏厥过去。
火光中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众人挡在了火焰五米之外。
万朵金莲在火光中缓缓绽放，蜿蜒流转，包围住那个身影。
极乐普降天花，佛音缭绕，那些漫山遍野纵横交错的尸体不见了，到处开满了从来未见过的鲜花。
那是只开在如意天的慈悲之花——般若花。
天降大雨，为止垂泪。
火焰整整烧了七七四十九天，终于熄灭。
天上人间，重新回归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