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基荣上世纪80年代中由上海移民美国，毕业于汽车设计制造管理专业，就职加州公共交通管理局至今。育有一儿一女，重视家庭教育，也是书法爱好者。
人生又跨进了一大步，今天出席女儿的高中毕业典礼。我女儿联如，从小体形就是小巧玲珑的“小不点”，刚学会走路，就喜欢连蹦带跳，偏爱倒立和翻跟头。她的平衡力和毅力都很强。四岁半时，偶然带她到滑冰场玩一下，幼小的她第一次踏上洁白的冰面就着了迷，从此就开始投入到正规的花样滑冰训练中，曾经被看好为又一位冰上明星（美国著名的华裔奥运冠军关颖珊的替身）。
“小不点”冰上旋律的代价是沉重的。美国的运动员是靠家长们自掏腰包培养的，个人滑冰的教练费是每小时90美元。因滑冰运动员在冰场地上需要时而加速，时而起跳，并在空中旋转几圈后落地，所以场地的空间和同时训练人数都必须限制，费用也因此增加了。我有幸挤在富裕的家长们中挣扎。
不仅是教练费，滑冰技巧需要花很多时间去练习，而且训练时间都在天还蒙蒙亮的清晨五点。只有这时段的场地是为专业运动员训练和上学的学生们预备的。这些年里，女儿已养成早上一招呼就快速起床的习惯，同时也把老爸调教成每天早起的“报晓公鸡”。
每天清晨出征滑冰场，女儿就像等候任务的消防灭火队员，火速地穿上运动衣，一边扣纽扣，一边跳进汽车里再瞌睡片刻。车轮停了，她似奔跑的小鹿来到了溪水旁，快乐地跳入她的滑冰池中。
这时的老爸，就告一段落了，傻傻地坐在冷板凳上，等待着又去挑战的可爱女儿。虽然我手里拿着书，想抓紧时间翻看几页，可是眼光老是被她晃动的身影吸引过去。不时为她的腾空旋转、跳跃后的落地而担忧。我的心随着她的旋律而跳动，与其说是担忧，不如说是心痛。穿着冰刀的脚，要经过多少次的跌倒，才能有一点控制平稳落地的感觉。花样动作千变万化，起跳和旋转落地之间，冰刀的角度略有误差，就被扣分，重复练习。要有速度才能达到旋转角度，时刻要留意下落脚跟站立得稳，而且起伏的舞姿要随着音乐的节奏，旁观者都看花了眼。
“小不点”的冰上旋律是用坚韧编成的。一次成功，要经过很多次的失败，真是“失败乃成功之母”啊！女儿在训练中，腿和臀部上时常带着无数的“乌青块”。有时看着她艰难地练习，不断地摔倒爬起，我都打退堂鼓了，但她从不气馁，迎难而上，不需要我的鼓励。“我能行！（I will get it.）”女儿的口头禅就是她的信念，坚定地支撑着她坚持所酷爱的滑冰运动。
随着女儿滑冰技巧的不断长进，很快转入表演和比赛，开始竞争名次了。经过八年刻苦的训练，一个又一个高难度的技术动作学会了，级别不断地提高。她熟练地掌控了四种不同标准的空中二旋转跳，也通过了六个级别的测试考核，达到少年级别运动员标准，并且在同伴师姐妹中，夺下了滑冰场的少年冠军宝座。往往获得第二名和第三名的运动员比她大四到六岁，但是她们同样高兴地接受这来之不易的荣誉和奖牌。
由于女儿需要去参加不同地区及全国的资格预赛，我陪着她转战南北。参加过纽约、芝加哥、波士顿、西雅图、底特律、波特兰等地的比赛，去了冬季奥运会的举办地盐湖城和加拿大温哥华等地比赛。获得的大大小小的奖牌一大堆。我前十年的工作休假都是在陪她比赛的“老爸啦啦队”里，为女儿加油喝彩中度过的。
“小不点”的冰上旋律是高压下的紧张。滑冰协会把美国50个州划分为六大区域。我们这区域由六个州组成，其他区域还有更多的州。在这里要特别提及的是，每一区域的前三名才能有资格进入全国大赛。也就是我们六个州中，只能有三位代表选手。这能说不是“生死搏斗”吗？女儿承受着多大的无形压力呀。
这比赛的紧张往往超出常人的忍耐力。那次在Santa Rosa的冠军争夺赛中，前面七位小运动员都顺利地完成了冰上动作，个个取得很好的成绩。最后轮到“小不点”上场，她不但不能有任何闪失，而且要以更完美的动作，才能取得更高的分数。空气仿佛凝结了，变得那么沉重。巨大的滑冰赛场居然鸦雀无声，大家都把眼光盯住我的女儿。
在音乐声中，“小不点”的冰上旋律开始了。她在冰上飞翔，她在冰上舞蹈，她在冰上起跳、旋转。我随着她的旋律暗暗为她祈祷祝福。她的动作一个比一个好，马上就是最后一个空中二旋转跳。“哇，太棒了！”我不由叫出声来。
当她完成最后的动作，记分牌亮出最高分时，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突然的情况发生了：“小不点”猛然仰倒在地上。我和医务人员、教练，还有很多人都发疯般地奔过去。“小不点”却慢慢站了起来，拥抱跑近的教练。我们都问她怎么了，她说：“我太紧张了。赛完一放松，人就软了。”
做家长的真是非常不忍心。在回家的路上，我对她说：“刚才你把大家都吓坏了。你是不是要考虑不再参加比赛？”她摇摇头回答：“这是一个过程，这是一种锻炼，我会学习从紧张中走出来的。”果然，在以后的比赛中，她再也没有倒下过。
主办比赛的当地俱乐部，都是经过美国滑冰协会批准，通常请几位精通技术规则的评委，其余成员90％以上由家长和学生“义工”组成。这是西方社会的特色，也是国民用自己的时间和能力感恩和回馈社会的一种方式。比赛名次从未引发异议，只有家长私底下议论裁判的欣赏风格不同。女儿也自信地挂着一张少年教练牌，习惯地养成了为有需要的孩子们义务指导。
“小不点”的冰上旋律是可爱的。从10岁那年开始，女儿代表加州Berkeley市花样滑冰队比赛，竞争获得了全国赛资格，并取得全国少年赛第六名的好成绩。女儿连续几年都参加全国大赛。有一年，参加在波士顿的全国决赛，裁判在赛后花絮总结中，特别提到这位“小不点”给裁判留下的深刻印象，“她把我们的眼球都吸引过去了，我们只看着这位最小的她，步伐，技巧，是多么的和谐，可爱极了！几乎忘了低头记分”。
四年后，她代表旧金山市滑冰队，和队员们一起努力，为该队争取到了难得的全国预赛资格。这些年里，经常留下令人难忘的一幕。每一次，当女儿站在领奖台上领奖时，全场的笑声和掌声汇聚在一起。原来是这位站在领奖台最高台阶上的第一名“小不点”，高度比站在左边身旁低8寸台阶上的第二名和站在右边身旁更低台阶上的第三名的高度还矮，这不成高度比例的并排领奖，让更多的观众张开了笑容，也增添了喝彩。哈哈！确实，滑冰运动员，成功不在于身高。
经过14年的训练，女儿的脚从不到我手掌那么大，长成两个手掌大。为了保护脚腕不受伤，要特制她的冰刀鞋。用名牌的好材料，这也是必需的奢侈品。800美元一双特制的冰刀鞋，不断地随着她脚的长大而更换。
随着女儿年龄的渐长，学校的学习作业也渐渐增多了。“小不点”的旋律变得多样化。在初中和高中的六年里，她从未放弃练习滑冰，不断地完成另两个等级的考核，成为国家级成年标准运动员。同时她还加入了学校的领袖训练小组及辩论队。领袖小组要在学校里筹备和安排学生们的课余活动，为社会公益活动筹款，组织为“红十字”无偿献血等活动。
我很担心这些额外的“学生会”活动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能有时间和精力担当吗？可是这样的顾虑很快烟消云散。她在繁忙的滑冰训练中，学会挤时间，学会把课余活动和学习安排得有条不紊。她把滑冰当作她的乐趣空间，其余时间都投入学校的课内外活动，学习怎样融入社会，为明天的人生打好基础。
当然，学习的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特别是辩论队出征“口舌战”，起落颇大。辩论比赛不但要事先准备资料，上场的技巧、仪态、口齿和速度都要打分。不同学校，不认识的同学，面对面，你来我往，严肃而激烈地争辩，心理上一定要有“输得起”的大将风度。刚开始练习争辩时，“小不点”曾回家大哭，流下委屈的泪水。因为这对她而言完全是新领域，其中带有个人化情绪的争辩，她提及的论点，有时在辩论中没有给予重视和记分，也遇到一些无理的反驳。不服输的她，将胜负的结果看得很重。在带队家长的开导下，她渐渐地开朗，懂得了“对事不对人”的处世原则。看到女儿的成长，我很高兴。我对她说，做人比做事更重要，能力比获奖更重要。
地区高等法院的法官参与“义工”辅导和领队。辩论的裁判是由不同学校的学生家长们和这些专业法官、律师“义工”担任的。在四年高中学习期间，“小不点”代表学校辩论队，周末也继续与“北美湾区”其他高中进行激烈的“论战”，变得能言善辩，学会了对事物分析和判断的常识。辩论的主题更是“五花八门”，最近的辩论题是“美国干涉利比亚有无法理依据？”持“无法理依据”的辩方最后为赢家。活跃的辩论，不仅是为获得奖牌，更重要的是增强了孩子们研究的精神和能力，拓展了孩子们敢说敢想的自由思维空间。
尽管整天忙忙碌碌参加各种课外活动，但她同时还选修了学校中的许多大学预备课程，达到GPA（4.3）平均总分。GPA是除了申请大学所需要全国统一测试的SAT或ACT以外的一个更重要的指标，是全面衡量学生在校课堂成绩的一个标杆。运动和课外活动不但没有影响女儿学习，而且培养了她的毅力和自尊心，添加了学习的独立性和自信心。
从16岁上高三开始，早晨她就自己驾车去滑冰场训练，然后再回来开车上学。学校给学生们预备了停车位，交通警察特别留意新手上路，提醒安全驾驶。高中第四年的上半学期，女儿自然地进入大学申请阶段。独立能干的她，在学校专职辅导申请大学的老师指点下，准备自己的入学申请资料，有条不紊地在电脑上，选择性地送出了自己所理想的大学申请表，同时也递交了不同类型的奖学金的申请。最后下半学期，等待被录取的大学的通知书。在众多被录取的大学名单中，学生自己有择校决定权。
令我惊讶的是在收到录取通知的名单中，有一所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戴维斯分校（全美国公立大学排名前列的），特别提供一年全额“新生奖学金”鼓励她入学，这是大学之间竞争招收自己学校理想学生的一种方式，大学除了注重学生在校的学习成绩外，更欣赏学生的课外社会活动能力。这对女儿就意味着，辛勤的努力得到肯定，过去十几年的努力学习和训练，无数个拂晓挣扎起床的辛苦，在收到全额奖学金的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就像冰上一把火，顷刻间冰场都被融化了。
女儿就读的旧金山东湾的高中是“虎妈”蔡美儿的母校。我看着她兴奋地拿着大学录取通知，比我早一步开车出门，接同学们一起去参加高中毕业典礼。美国高中生的毕业典礼，隆重程度不逊色于大学毕业典礼，这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一大群男女学生头戴毕业方礼帽，身披不同颜色的礼服，挂着五彩缤纷的花环，男同学都成了小绅士，女同学们也顿时长高了几寸，穿上高跟鞋，化上浓妆，显得格外艳丽，个个精神饱满地列队进入礼堂。
接着一阵掌声，只见这位在高大的美国人群中的“小不点”，充满睿智的女儿昂首走上了主席台，代表“学生会”主持毕业典礼。此刻的我才恍然大悟，我的“小不点”长大了，顿时我的双眸盈满激动的泪水。即刻会场肃静，这是美国的习惯，所有人自动地全体起立。在女儿从小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宣誓词的带领下，几乎每一位都把右手放在胸前，面对着“星条旗”，一起严肃地背诵着。这看来是形式，但还是有眼泪汪汪激动的老美把它当作一种精神和信仰。
热闹气氛的高潮，是每一位毕业生被叫到名字后，上台领毕业证书的那一瞬间，同学们欢呼鼓掌，用呼叫你的大名的形式，来呈现你在同学心目中有多旺的人气和对你的祝贺。加州高中学生的平均毕业率比全国略高一点，为72.8%。特别兴奋的是那些有着能歌善舞天赋的非洲族裔和西班牙族裔的男女高才生，在台上手接校长递过的毕业证书前，要扭动一下身体，做个激情的动作，今天能荣光满面地毕业，等候在观礼台上的全家怎能不起立欢呼？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孩子健康地成长，是需要家长们付出时间来陪伴的。我时常会想，如果“小不点”没有参加滑冰会怎样呢？她能变得这样出色、这样全面发展吗？她在学习滑冰的过程中养成抓紧时间学习和读书的好习惯。除了滑冰，她喜欢待在书店里“啃书”。更令我喜出望外的是，我们第一代的留学生无法完全融入西方文学写作中，更无法给她这方面的熏陶和帮助，而她居然获得高中最佳“写作技巧奖”。家长的引导和启发，孩子发自内心的勤奋和渴求，以及良好的学习习惯和学习能力，这是成功的主旋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