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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凄惨的光伏业,还有救吗(2)

我们所有的生产设备、原材料等都是从欧美进口的。生产设备来自欧瑞康、MANZ、GTAT、Centrosolar、BTU;浆料来自福禄、杜邦、Heraeus;EVA胶膜来自3M、首诺、普利司通、道康宁;多晶硅来自瓦克、REC;逆变器来自SMA、瑞福索、Power-one等等。现在我们产能过剩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们出口了过多设备,先把我们第一笔钱赚走,然后我们这边又疯狂地投资,再加上政府的扶持,使得这一产业迅速扩张,导致产能过剩。这么大的产能过剩产生的结果,首先就是养肥了欧美生产设备和原料出口商。

按照经济学原理,如果供给远远大于需求,卖产品好像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削价竞争,大幅降价,希望能够打败其他的光伏厂商和其他国家的光伏产品,增加市场,薄利多销,甚至亏损销售。但是如果是薄利多销甚至赔本销售,按照今天的术语就叫做倾销。也就是先让我们的企业自相残杀,使价格暴跌,接下来就起诉我们倾销,通过高额关税赚第二笔钱。所以我们的企业被以德国Solarworld公司为首的光伏企业起诉,无论是欧洲的“双反”调查还是美国的惩罚性关税都是它在搞鬼。

各位,你不觉得这整个就是一套策略吗?我不想用“阴谋”这两个字,确实是我们推动光伏产业图利了欧美的设备及材料制造商,同时导致自己的产能过剩,不得不降价销售,最终被欧美倒打一耙,说我们倾销,为我们出口设限。不管是阴谋也好阳谋也罢,我的目的是要让大家看清楚问题的本质。

而西方呢,看准了我们没有还手之力。6月4日,欧盟委员会宣布将对我们的光伏产品征收11.8%的临时反倾销税。接下来非常热闹,6月5日,我们宣布启动对欧盟葡萄酒反倾销和反补贴调查。6月7日,法国《回声报》、路透社、《金融时报》都报道说:中方正考虑向布鲁塞尔方面递交针对从欧盟进口的豪华汽车的正式申诉。从媒体到官员再到普通从业者,似乎大家都觉得中国被欺负了,群情激奋,要和欧洲开打贸易战。

但是,我们没有打贸易战的资本。葡萄酒能让欧洲伤筋动骨吗?葡萄酒能值几个钱?2012年中国进口欧盟的葡萄酒25.7万升,价值8亿欧元,而欧盟委员会2012年启动从中国进口太阳能电池板的“双反”调查,金额高达210亿欧元。

葡萄酒和光伏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况且大家看看,到底是我们更需要法国的葡萄酒还是它们更需要我们的市场。以拉菲为例,一年的产量为20万到30万瓶,分到中国每年有5万瓶。这是真拉菲的数量,可是我国每年“拉菲”的销量能达到200万瓶,市场上90%以上的拉菲都是假的,假酒充斥市场而且不愁销量。停止进口法国葡萄酒损失最大的可能是我们的假酒生产商。

再者,用汽车打贸易战我们有这个勇气吗?2012年我们从欧洲进口了58.3万辆汽车,价值300多亿美元,绝对可以和光伏对等,针对有传言说中方正考虑向布鲁塞尔方面递交针对从欧盟进口的豪华汽车的正式申诉,我不知道我们要申诉什么,只是觉得很好笑。

第一,所有汽车的销售价格,从豪华到低端,国外售价都比我们国内便宜,难道这能说明它们在倾销?一辆宝马750在欧洲卖80万人民币,到了中国就卖200万;奔驰ML350在美国卖30多万人民币,在中国要90万。平均下来一辆德系高端汽车卖到中国最少能净赚3万欧元,是卖到欧洲本土利润的10倍。面对这种现状你还要说它们倾销?继续加税有用吗?

第二,我们都知道欧盟里德国是最重要的汽车出口国,但是德国是非常坚定地反对对中国光伏产品征税的,对豪华汽车征税不正是打击盟友吗?况且,即使你一台欧洲车都不进口,我们的豪华车市场仍旧是空白,仅有一个红旗轿车,用的还是奥迪的发动机和平台生产的。

用飞机打贸易战更是异想天开。因为我们自己不会造大飞机发动机。“双反”税宣布后新华网、《中国青年报》、凤凰网都说,中国手里的“王牌”是大飞机订单,如果中国购买空中客车这张大单,因为光伏“双反”一事最后全落到了美国波音公司的手里,“恐怕法国方面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很悲哀,这就是我们贸易战的水平!这钱不让空客赚就让波音赚,况且单方面依靠美国我们放心吗?

所以欧盟吃定我们不会怎么样。

§§§第四节光伏产业危机怎么救,我们该向欧美学习

我想请大家继续思考一个问题,光伏产业要不要救?如果要救,该如何救?坦白讲,204亿美金的出口额是非常大的,并且牵扯到非常非常多的公司,我们当然不希望整个产业崩溃。但是我希望我们能更加深入地考虑这个问题,我们有没有必要出面帮助一个产能过剩的行业?我想告诉大家一句话,只有破产的企业,没有破产的行业。经营好的企业总是能够生存的,市场不需要政府拿钱补贴,政府需要做的只是创造一个好的(内部和外部的)营商环境。

有的人可能会质疑我的观点,认为光伏产业并不是只有中国在补贴,欧美的补贴相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没错,在Solarworld公司联合其他企业在美国和欧盟告我们“双反”的时候,我也恨得牙根痒痒。我们把这家公司查了个底朝天,发现从2003年到2011年8年期间,这家公司一直接受政府援助。你猜政府补贴它多少钱?补贴了1.37亿欧元!多可笑,自己接受了补贴之后,反过来倒打一耙,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接受补贴。

确实,在光伏产业内,接受补贴、受到政府扶持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因为在解决不了企业利润的情况下,政府的扶持是有助于新兴产业进步的。为什么它们强调自己是政府扶持,却说我们是补贴呢?补贴分两种:一种是针对行业,另一种是针对具体某一企业。对于光伏企业产品的使用者来说,假如购买太阳能设备的价钱是1000元,政府给你补贴500元,那么这个补贴就不是补贴某一个企业,而是生产这一设备的所有企业都能够得到实惠。所以这种情况以WTO的观点来看,就不是反倾销所要打击的那种补贴,而这种补贴在美国、日本、德国都有。但是我们国家现在采取的是另外一种补贴,就是政府做担保,让银行给你提供贷款,或者政府直接给你钱。这种情况在欧美也是非常非常多的。那这种做法究竟有没有违反WTO的规定呢?严格来说,有!不过欧美各国是这么替自己开脱的,比如欧美做这种事是在2008年金融海啸之后,是因为国家新兴行业遭到了重大挫折,所以政府需要扶持这些行业。

虽然补贴是欧美等国家都在做的事,但是欧美比我们聪明,它们是扶持行业,而对待企业的态度则是该倒闭的倒闭,该破产的破产,不会把企业债务纳入政府预算。欧美也为新能源企业提供担保贷款,但是它们都以法律形式固定下来的,而不像我们这么随意。

2005年美国前总统小布什签署《能源政策法案》,就是用来支持核能、太阳能和风能等新能源的,通过法律形式保证新能源项目的长期贷款。在这项法案颁布后,联邦政府的资金迅速倾向这些行业。州政府也相继出台一系列项目帮助新能源产业,例如:华盛顿州可再生能源生产鼓励项目、马萨诸塞州“州立太阳能返款项目”、俄亥俄州“风力生产和制造鼓励项目”、新泽西州“可再生能源鼓励项目”等。

欧洲补贴也是以法律形式固定下来的,补贴研发中心和终端使用者。欧洲第七研发计划直接资助了64个光伏企业的研发项目,都是德国、西班牙、法国的光伏企业研发中心。具体到终端,比如我之前举的例子,补贴购买太阳能设备的使用者,使生产该设备的所有相关企业都能够得到实惠,所有企业公平竞争。

同时,政府不会为企业破产埋单,最多损失贷给企业的那些钱,而不承担无限责任。2011年7月底太阳能电池制造商Blue Chip Energy破产;8月15日和19日,太阳能电池板生产商Evergreen Solar和Spectrawatt分别申请破产。2012年4月6日,意大利光伏组件制造商Solarday SpA破产清算。德国Ralos New Energies AG 2月29日申请破产,4月2日Solar Millennium启动破产程序,4月3日Q-Cells递交破产申请,Solon、Sun Concept、Solarhybrid、Odersun也都已申请了破产。整个行业不景气的时候,该倒闭的倒闭,政府没有义务为企业埋单。

而中国企业则是绑架地方政府,掠夺地方财政,让作为纳税人的普通民众埋单。很多光伏企业甚至会成为地方政府的重要财源或名片,比如江西赛维。江西赛维在江西的新余市,新余市人口只有100万,最多的时候有24000人在赛维的多晶硅厂上班,而当地的新余学院甚至开设光伏专业,直接为企业培养学生。不仅如此,赛维所带动的上下游产业链上的100多家企业,产业增加值达120.16亿元,占工业的比重为33.9%,对经济贡献率为49.6%。仅2011年赛维就上缴税收13.6亿元,是新余市财政贡献第一大户。这样的企业太重要了!即使从维稳的角度看新余市也不敢坐视不理。

事实上新余市也帮了赛维很大的忙。2009年11月金融海啸爆发之后,江西赛维陷入了现金流危机,它将持有LDK光伏硅业15%的股权作价15亿元转让给江西信托股份有限公司,并在2010年12月10日又按协议约定的15亿元从江西国际信托回购。读者肯定发现了,这等于是15亿元零利息使用一年啊,这个信托公司不是傻帽儿吗,而且还是在金融危机期间接收的企业股票。我们怎么也想不通,于是开始调查,结果发现,江西国际信托的大股东竟是江西省财政厅。甚至新余市融资平台也是赛维的资金来源之一,2011年3月末,赛维有6笔借款共计5287万元,借款方新余城投是新余市政府直属国有独资企业。

更过分的是,2012年7月新余市将江西赛维一笔5亿元到期信托贷款偿还纳入财政预算。7月12日,新余市人大召开第七次会议,审议通过了三项信托融资所需资金纳入同期年度财政预算的议案,其中的重头戏是“审议通过了新余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管委会关于将江西赛维LDK公司向华融国际信托有限责任公司偿还信托贷款的缺口资金纳入同期年度财政预算的议案”。

赛维陷入困境的结果是直接影响新余市的经济。2012年上半年,新余市规模以上工业实现利润16.07亿元,同比下降52.7%,工业经济效益指数同比下降48.9%。企业实际上已经绑架了地方政府,就连新余市当地领导也非常明确地表示赛维不能倒。因为赛维承担了大量的就业和税收任务,其一年的税收相当于当地两个县级市全年的财政收入。赛维一旦倒了政府会吃不消。

这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解释了为什么一家民营企业,一家产能过剩的光伏企业能得到地方政府不遗余力的帮助支持。并且就是因为赛维是民营企业,政府即使想帮助还需要羞答答的,5亿债务纳入财政预算实属无奈。而最近已经连续陷入困境的钢铁行业呢?钢铁行业很多就是国有企业,政府要帮助像赛维这样的民营企业还得装模作样一番,不好太直接,因为不合规范。但是帮助国有企业就无须遮遮掩掩了。造成了什么后果呢?钢铁行业本来就产能过剩,但是它又负担了当地大量的税收,以及当地大量的就业,政府怎么能让它倒闭呢?别说关门了,就是钢厂减产政府都不同意!于是再次进行财政补贴,导致钢铁行业到现在还是严重的产能过剩。为什么?就是地方政府追求政绩主义的结果,为了保护就业,保护税收,不按经济规律办事,硬要扶持一些本来就应该淘汰的产能过剩的企业。

我替我们的地方政府感到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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