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生幼时，曾去过太清宫的藏经阁，偷学了八门遁甲奇术，那奇术又鸡肋又繁琐，整个太清宫都没有几个人去学。
但王凡生觉得它甚是好玩，便学了来。但学了后也仅仅用过那么一次，自己也不知道这八门遁甲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他只觉天旋地转，自己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便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这地方甚是美丽幽静，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彩凤双鸣；削壁前，麒麟独卧。峰头时听锦鸡鸣，石窟每观龙出入。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
王凡生看了看这欣欣向荣的地界，再看看自己残破肮脏的身体，摇摇头苦笑了下。
“我这种人，来到这种地方，怕都是在玷污这地方吧。”王凡生这样想到。
王凡生独自在这林中漫步，似乎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来这是为了做什么。
却见这时，树林里蹦出了一只猴子，这猴子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脚踏藕丝步云履，看起来好似一员将军一样。
那猴子走到了王凡生面前，上蹿下跳的打量了王凡生几眼，抓耳挠腮地笑道：“怎的？你就是那千古难得一见的无心人？王凡生？”
王凡生大惊，问道：“你是谁？”
那猴子哈哈大笑：“俺是谁？俺就是你要找的人！”
王凡生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猴子，问道：“你你就是，齐天大圣孙悟空？”
那猴子哈哈大笑：“不是齐天大圣，不是齐天大圣，俺老孙是斗战胜佛！”
王凡生道：“你怎么会在这？”
孙悟空奇道：“你来找俺，俺为什么不能在这？”
“那你？你又是怎么会知道我要来找你呢？”王凡生惊讶地问道。
“俺为什么不能知道？俺还知道你姘上了一个千年的妖精，俺还知道你那姘头被杨老二擒住了，俺还知道你是马流那老混小子送来的。怎的？俺老孙什么不知道？”
王凡生愣了愣，半天后还说道：“你什么都知道了？”
孙悟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什么都不用说，俺老孙，是把这事从头看到尾。你要俺来救那个小狐狸，对吧。”
王凡生点了点头，忙喜道：“大圣，你知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啊？”
孙悟空皱了皱眉毛，问道：“动身？动什么身，动什么身？动身去哪？”
王凡生怔了怔，说道：“去救沈惜君啊。”
孙悟空哈哈大笑：“俺为什么要去救她？俺是佛，汝等是妖！俺凭什么救她？俺老孙看你是个将死之人，看着有趣，便来和你聊聊天，你竟然觉得俺会去救她？可笑，可笑，真是可笑之极！”
王凡生本就觉得孙悟空不大会管这趟浑水，但他仍没想到孙悟空竟然直接拒绝了，王凡生难堪地说道：“孙悟空，你本来不就是一只妖么？为什么你不肯去再救一只妖呢？”
孙悟空笑道：“无心人，谁告诉你俺老孙是妖？俺老孙是斗战胜佛！”
王凡生不解道：“你可知道沈惜君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对么？”
孙悟空哼道：“她才不叫什么沈惜君，要算起辈分，我还得叫她一声姐姐，她不是要当妖皇么？那就让她去当。”
王凡生道：“大圣，赤尻马猴告诉我，只有你能……”
孙悟空不屑道：“马流？他以为我会救那丫头？俺告诉你，俺和马流半点关系都没有，俺是佛，他是妖，别以为他有多大的面子。”
王凡生听到这，咬了咬牙问道：“大圣，你真的不会去救沈惜君么？”
孙悟空道：“当然不会。”
王凡生咬牙道：“那你又何必出来见我？看我的笑话？让我死心？”
孙悟空道：“你想多了，老孙是看，一个浑身是伤，还没有心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你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么？”
王凡生摇了摇头。
孙悟空道：“那丫头倒也有点意思，她把她的一口心血用法术埋在了你的体内，所以你没有心也可以活下去，她什么时候死，你什么时候就会死。
“倒还有一点，这法术、什么时候破，她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你死的那一时间，那小丫头也会死。这法术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学的，竟是连性命都不珍惜了，老孙也难看一二。”
王凡生听此，鼻子一酸。他是不是又想到沈惜君毫无顾忌地将自己救出来的那一幕了？
明明没有心，为什么心会疼？
王凡生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气，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胸口，然后在孙悟空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圣，我知道我这人的一跪，对你来讲什么都不是。但我王凡生这辈子没求过几个人，大圣，我想求你一个事。”王凡生跪在地上，有些哽咽道。
“先说好，俺不会去救她的。”孙悟空看着跪下的王凡生，笑道。
王凡生摇了摇头：“我想求你告诉我一件事。”
“你说吧。”孙悟空有些好奇，问道。
“大圣，从小我就听着你的传说，我想知道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美猴王，最后为什么会神佛低头，变成一个连自己身份都不愿意承认的怂包？”王凡生痛苦地问道。
“小子，激将法么？没用的，俺老孙要是生气就一棒子打死你，然后继续安心的过我这斗战胜佛的日子，再者说了，你是个人，一只妖死了，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孙悟空蹲在地上，嘿嘿笑道。
王凡生看着孙悟空的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圣，三年前，我是个太清宫除妖最多的道士，我不算道法高深、但恨妖入骨，原因是小的时候，一只狼妖杀了我的父母。”
“后来我遇到了沈惜君，想尽一切办法破她渡劫，但天雷劈下来的时候，我总觉得我不应该杀她。我第一次觉得她不是一只妖，她的善良连修行千年的和尚道士都比不了。她好似从来就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好像所有人的生命都比她重要一样。”
“再后来，她告诉我她有一个梦，她希望人妖可以共同地生活在人间。我一直觉得那是痴人说梦，那是这辈子都实现不了的梦。”
“我回到太清宫后，我的师父为了一颗内丹，逼我说出沈惜君的所在，甚至不惜折磨我，杀了我。”
“整个太清宫都没有一个人看我像一个人，原因是我仅仅放过了一个从未杀的妖，他们觉得我应该死。”
“但是沈惜君依然…不惜放弃自己的生命，集结九千妖众来救我…她…”
“我知道！我应该除妖！我不该帮着妖！对于人间我是不忠！我该死！”
“但是我不想死！我觉得我没错！为什么人就一定要除妖！甚至这妖没有威胁到任何人？若是妖不吃人，妖为什么不能活在这世上！”
“大圣，你是妖的时候！又什么时候吃过人？我知道人妖相隔，这是千年都化解不了的仇…但是…我觉得我没有错！沈惜君！沈惜君她也没有任何过错啊，为什么整个太清宫都要杀她？为什么连仙人也要杀她？难道这世间就不允许有妖的存在么！”
“妖一定就是祸害人间的么？大圣还请你指点一二！”王凡生一抱拳，叩了一个头，哭道。
“你没有错？你怎么没有错？”孙悟空摇头道。
王凡生疑惑地看向孙悟空。
“弱，就是你的错。”孙悟空哼道：“你若是像老孙当年，打遍三界无敌手，你还会这样么？”
王凡生道：“可是，我又没有大圣那样……”
“你弱就是弱，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什么叫对错？你强才有资格说对错，你有资本问你对不对错不错么？”
“曾经俺也想过，俺老孙为什么不能齐天？俺老孙底下的猴子猴孙凭什么不能像天上的神仙那么逍遥？”
“俺与天斗，与地斗，但还是斗不过太上老君，斗不过如来。”
“俺不希望妖能在人间有一席之地么？俺难道就不希望妖不用见到神仙就躲，可以安安稳稳地度日子么？这不公平！”
“俺在五指山下压了五百年！俺出来的时候只想报仇！俺走在取经的路上，等着复仇的时机。”
“但俺在路上都看到了什么？俺只是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俺斗不过天！俺天下无敌，但俺还是斗不过天！”
“妖怪，我看了多少妖吃人的画面？俺看到了俺本来看好的，觉得亲切的妖怪多少丑态？”
“俺以为所有的妖都像我的猴子猴孙一样，向往着自由，向往着和平。”
“俺安慰着自己，人也杀了不少我的猴子猴孙，一报还一报。”
“后来，俺慢慢地看懂了，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没有所谓对错，只有强弱。”
“强者说对，那就是对，强者想杀谁，那便杀谁。”
“什么是妖？什么是仙？强的妖，强到天宫都要让你当大圣的时候，你就不是妖，否则你就是一只妖，一只低贱无比的妖怪。”
“他想让你成仙，你就是仙，否则你就是妖。”
“俺知道这些后，心灰意冷，将自己那最原始的、最好的、最坏的俺，逼出了体外，一棒子打死了。”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我，没有齐天大圣，只有斗战胜佛。”孙悟空仰天哈哈大笑，或许声音里有些苍凉，有些悲怆。
王凡生听完了这些话，悲怆道：“所以你放弃了，对么？”
孙悟空没说话。
王凡生说道：“不错，我是弱，但是我想弱么？我不想弱！你放弃了，可是还有不少妖怪在争取不是么！你放弃了，你就要否定其他的妖么？”
“我是弱，但是我想变强！”王凡生吼道：“孙猴子！你若是累了！你不想和天地斗了！那就把你这一身子的本事给我！我来斗！我想要变强！我想知道为什么！那所谓的公平！就让我来替你创造！”
孙悟空哈哈大笑：“你知道么？你现在的样子，让老孙想起来几百年前的自己。”
他又道：“曾经俺修道之时，我师父问我为什么要修行，俺说俺要长生不老！俺看厌了这世间的生老病死，但是我不想死！”
“我划了生死簿，从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那我今日再来问你，你又为何要修行？”
王凡生盯着孙悟空的眼睛，说道：“我要变强！我要知道这三界的规则，我要让这世间，拥有真正的公平；我要这天地，不再有无畏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