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波第一个冲了进来,余青尾随在他身后,他们两个看上去都神情沮丧,面容憔悴,眼睛里充满了焦虑。
“嘿,你好点了吗?”余青看见她,先装模做样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好多了。”莫兰也是随口答道,“你们坐吧。”她快步走到厨房,给两人各泡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因为家里有两大罐鸳鸯奶茶一直无人问津,所以,现在无论谁来家里作客,她都会给对方泡杯奶茶。
“嚯,好香啊。”余青接过奶茶时,赞叹了一句。
谢小波却皱起眉头。
“我,我都喝腻了。每天,来,来,她就给我冲一,一杯。”他将他那杯奶茶推得远远的,又不耐烦地催促余青,“你,你快点说那,那件事。”
“对啊。林致远到底是怎么了?”莫兰也问,其实她还想知道,他们怎么会想到来找她,她不过只是社团的一个成员罢了,跟林致远都不能算是好朋友。
余青马上回答了她心里的疑问。
“你是不是跟林致远说过,你有朋友在警察局工作?”他问道。
“对,我说过。”莫兰记起了自己打给林致远的那个电话,“但我的朋友还在警校念书,是他的朋友在警察局工作。怎么啦?”
“你能让他帮我个忙吗?我想跟林致远见上一面。我,我得向他道歉。”余青神情黯然地说,“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被抓。”
莫兰很意外。
“你报案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他干的吧?既然是无心之过,干吗要跟他道歉?”
“他在广州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警察在怀疑他了,我把这个电话的内容告诉了警察,”余青的声音更轻了,“如果不是我,警察不会那么快抓到他。是我出卖了他。”
莫兰真想拿报纸打他的头。
“抓人的事让警察去干不就好了?你凑什么热闹!亏他平时还总是帮你补习英文,请你吃雪糕和汽水,你可真是他的好朋友,好哥们!”莫兰讥讽道,又问,“他是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
“就是前天早上七点左右。我正要去上学,他的电话就来了。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就是问我好不好,学校里有什么新鲜事,诸如此类的。那时我已经知道警方把他当成了嫌疑人了,我也知道,他其实是想打听他爸那边的情况,于是我就告诉他,他家出事了,他爸被人杀了,他家的房子也被烧了。”
林致远不但杀了他老爸,还烧了房子?可其实,烧房子是假,烧人才是真的吧。林致远真的如此心狠手辣吗?莫兰觉得难以置信。
“那他怎么说?”她才问。
“也没什么,他说以后再跟我联系,就挂了。后来警察告诉我,他当时是在他老爸的朋友给他租的房子里。给我打完电话后,他就到火车站,准备离开广州,但是……”余青叹了口气道,“我把这件事告诉警察了。我报案后,他们给过我一个电话号码,我也不知道我那时是怎么了,我觉得我好像应该这么做,可是等听说他真的被抓了,我还是……反正,你能不能找你的朋友帮帮忙?我想见见林致远,我得跟他说声对不起。”余青充满祈求地看着莫兰。
“我帮你问问吧,可你要明白,如果他真的是杀人嫌犯的话,有可能他们什么人都不让他见。” 这事莫兰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决定晚些时候给高竞打个电话,先试探一下再说。
“照,照我看,也没啥见头,他这次肯,肯定是没救了。他,他唯一的指,指望就是,他还没满18岁。我听说,没,没满18岁,可以不被枪,枪,枪——毙。”谢小波蹩了好久才把“枪毙”两字说全。
莫兰听得心惊肉跳。
“他会被枪毙吗?”她道。
“如果他杀了人,那肯定会的。”
“那到底是不是他杀的人?”莫兰又问。
“肯定是他。”余青这次回答得很快。
“你,你为,为什么……”谢小波说了一半就被莫兰打断了。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只是报了案!难道你亲眼看见他杀人放火了吗?”她问道。
“我也希望不是他!”余青道,“可是,肯定是他!你没看到警察提起他时的表情,他们认为就是他!他跟那女人的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听说,他老爸把他送到广州去后,就开始追求那个女人,两个人好像还有结婚的意思!这都是警察跟我爸说的,凑巧让我听见了。你们说,天下哪有这种父亲!他妈自杀才几天啊!而且,那女人跟林致远还有那种关系!这种事换了谁,谁都受不了!”
“郦老师要跟他老爸结婚?!”莫兰惊叫起来。
谢小波冷哼了一声。
“对!就是这样!林致远和郦雯都这么说!”余青大声回答,莫兰注意到,他之前称郦老师为“那个女人”,现在则已经直呼其名了,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
“这可真是没想到。可是,郦老师……郦雯怎么能这样?!她到底喜欢谁?”莫兰的嗓门也禁不住提高了。
“谁知道!反正警察把林致远抓回来后的当天就把她找去问过话了,他们是为了核实林致远的供词才去找她的,林致远说他之所以要杀他老爸,就是因为他老爸跟郦雯的事,他实在气不过,郦雯也对警察说,他们快结婚了。妈的!连我听了,都想杀人了!”
“这么说,林致远承认他杀人了?”莫兰倒抽了一口冷气。
“对,他承认了。”
“真的是他?!”莫兰还是不敢相信,“他,他可是一点都不像杀人凶手啊……他对人都那么好,重阳节的时候,他带我们英语社团的人去访问过老人院,你们班的李冒不是老爸得了癌症吗,他还发起过募捐,……而且,他对小猫小狗也很好,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杀人呢?”
余青耸耸肩,又叹了口气。
“他有动机。”
“动机!昨天报纸上还登了,有人为了两块钱都能杀人!谁知道他老爸有没有得罪过其他人!”
“他自己也承认了!”
“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屈打成招!这种事现在不是很多吗?”
余青看她的眼光,好像在说,你的脑子是不是烧坏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还有什么可争的!“莫兰,警察也认定是他。肯定就是他!”他耐着性子说道。
“喂!你有没有看过推理片?”她知道自己在胡搅蛮缠,但她就是想这么做,“在推理片里警察往往是最笨的人,而且想杀人跟真的杀人是两回事!在真相没揭开之前,请你不要随便把杀人的罪名安在你好朋友的头上好不好?!”她又用警察的口气盘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变成报案人的?你是凑巧去了案发现场吗?案发现场在哪里?你看见尸体了吗?”
“他……”谢小波想代替余青回答,莫兰连忙阻拦。
“让他说!我想快点听到答案!”
谢小波横了她一眼,闭上了嘴。
“那天晚上……”余青才开了个头,就被莫兰打断。
“等等!”
她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自己的房间,拿来了圆珠笔和便笺簿。
“你,你想干,干吗?”谢小波问她。
“当然是作笔记。在警察局,那叫录口供!”莫兰端端正正地在余青和谢小波面前坐下,“说吧!”她命令道,“不过你要讲清楚,是哪一天,什么时间,不要那天那天的!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
余青显出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神情,他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说:“好吧。我说得简单些,26号晚上11点一刻左右,我到林致远家,看见他们家着火了,就报了警。”
“就这样?”这好像也太简单了。
“就这样。”
“你那么晚到他家去干吗?”
“是他老爸约我去的。”
“林致远的老爸怎么会约你那么晚见面?”
“那天上午,他到学校来找我,我在上课,他就留了张条子在学校的门卫室。条子上说,林致远去广州了,留下一包东西要送给我,他让我晚上去拿。他说因为第二天他要乘早班车出门去旅行,晚上又要跟朋友去吃饭,所以只有夜里11点才有空。他还说东西挺沉,让我跟我爸一起去拿。”
“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我爸一起去了呗。我们刚到楼下,就看见他们家的窗户在冒烟,我爸马上去拍门,可一直没人来开,我爸觉得不对劲,就去敲邻居的门,可隔壁没人。后来是202室的邻居替我爸报的警,那时候已经惊动了不少邻居,后来,其中两个就去大门口找来了小区的保安。”
“你看到的哪扇窗户在冒烟?”莫兰又问。
“就是他爸的卧室。”
“后来呢?”
“哪有那么多后来!后来警察来了呗,马上封锁现场,救火,又问了我们一大堆问题。好像就那间卧室烧得最厉害,他爸都被烧成了焦炭,其它房间倒没什么影响——我知道的就这些。”余青看着她面前密密麻麻的笔记,问道,“你哪来那么多东西可记的?”
“我不仅在作笔记,还在记录我觉得可疑的地方!”莫兰没好气地回答。
“可疑的地方?你觉得哪里可疑?”余青疑惑地看着她。
“比如,他爸叫你半夜三更去他家拿东西,这就很奇怪。请问警察有没有在客厅或林致远的房间找到林致远要送给你的东西?那应该是个很沉的箱子,不然他不会让你爸跟你一起去。有没有找到那个箱子?”
“没有。”余青摇头,“其实我也没问,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还好意思问这个。”
“你不问,可警察会查。他们一定没发现它,所以也没跟你说。”
“那,那会,会不会是被烧了?”谢小波插嘴道。
“有可能哦。问题就是,它被放在哪里。一般来说,儿子送给同学的东西,当老爸的不会把它放在自己的卧室,除非是要打包,封箱带正好在卧室。可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也不大,我们家就从来不会把这种东西放在卧室。你们呢?”
余青和谢小波都摇头。
“我家放在阳台上。”
“我家,放,放在厨房抽,抽屉里。”
“所以,他不是为了打包才把箱子拉进卧室的。”莫兰想了想又道,“你们看,会不会他是想把卧室里的某个东西塞进箱子?”
余青一惊。“你是说,他要把放在他卧室里的某件东西,塞进致远给我的箱子?为什么?他要塞什么东西进去?”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想啦。但假如那箱子被烧得没了影,那它肯定是被放在卧室的,其它的房间不是说没烧掉什么吗?我就是想不出那箱子为什么会在卧室。即使他要把什么东西塞进箱子,也可以从卧室里拿出来啊,要不然,就是那东西很重,到底是什么呢?……”莫兰百思不得其解,突然,她心头一亮,“可是,不管他做什么,他打完包,放完东西,还是会把箱子拉到客厅去的吧?”
余青和谢小波面面相觑。
“应该是吧。”余青道。
“可是箱子却烧得无影无踪。”
“你,是,是不是想,想说——讨厌!让,让我说!”谢小波看出余青想打断自己,暴躁地吼了一句,紧接着说道,“你,你是不是,想,想说,火,火灾就发生在,他,打,打包的时候?他,他就,就是那个时候,被,被杀的?这样的话,他被杀的时间,应,应该在十,十一点前。”他越急,就说得越磕巴,等他终于把话说完时,余青和莫兰都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小波!我就是这个意思!”莫兰道,“他一定是在捣弄箱子的时候被杀的。——你到他家的时候,他家的卧室有没有开着灯?”她又问余青。
“没有,灯是关着的。”余青道。
“他翻箱子怎么可能不开灯?所以,灯一定不是他关的,是凶手关的。他在清醒的状态下也不可能被人烧着,凶手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打昏了他,才点火烧了房子。所以,只要我们弄清楚,那个灯是什么时候关的,就能知道案子到底是什么时间发生的。假如,我们能证明林致远那时候没在现场,他就不是凶手。”莫兰说。
“可是,谁会知道他家的灯是什么时候关的?我看连邻居都未必能搞清楚。”余青提出异议,“而且,我听说他老爸是死在床上的。你说是有人先打昏他老爸,才点的火,我同意,可你想想,他老爸那时候还很清醒,如果闯进来一个陌生人,他一定会跟对方搏斗吧,所以袭击他的人,一定是他没有防备的人……我觉得……”余青又叹了口气,“林致远的可能性最大。他老爸一定没想到儿子会杀他。”
“袭击他的人,一定是他没防备的人。可是也不能说,那个人就一定是林致远啊。比如你,你突然打他老爸一拳,他一定也没料到,还有我们的郦老师,假如她悄悄躲在他身后,给他那么一棍,他会防备吗?——等等!他老爸要跟郦老师结婚是林致远告诉警察的?!”莫兰大声问。
“是啊。我是听警察跟我爸说的。他们还说,林致远那天早上去过那女人的家,后来大概是那个女人打电话给他爸,他爸才跑来把他领走的。”
“这样的话,他爸应该知道林致远心里怎么想吧!他怎么会不防备林致远?难道林致远自始至终没流露出生气的样子吗?”莫兰根本不相信林致远能有这样的忍耐功夫。
余青低头沉思了片刻。
“他肯定发过火。”他道,“但发火归发火,他老爸一定没想到他会想杀人。”
“同,同感。”谢小波道。
“而且,你刚刚提到那个箱子,我还想到一种可能。假如警察没发现它,那它也许是被人拿走了,而拿走箱子的人,最可能就是林致远。因为那是他要给我的东西,他知道那里面放了些什么……”余青咬了咬嘴唇,继续说道,“也许他突然又觉得他需要箱子里的东西了,在他把东西交给他爸之前,他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逃命。我也希望不是他。但是,我觉得就是他。”
莫兰哑口无言。
余青的假设是成立的,最可能把箱子拿走的就是林致远,最可能趁其不备袭击他老爸的人也是他。看来他真的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