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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与杨万里(1)

杨万里(1127—1206),字廷秀,又作庭秀,号诚斋,吉州吉水(今属江西)人。绍兴二十四年(1154)进士。授赣州司户参军,调零陵丞。时张浚谪居永州,勉以“正心诚意”之学,因自号诚斋,终身服其教。乾道六年(1170),知奉新县,旋擢国子博士、太常博士,迁太常丞兼权吏部右侍郎、将作少监。淳熙间,历知常州,提举广东常平茶盐,迁广东提点刑狱。十一年(1184),召为吏部员外郎。明年,升郎中兼太子侍读。历迁枢密院检详官,尚书右、左司郎中,秘书少监。十五年,出知筠州。光宗受禅,召除秘书监。绍熙元年(1190),为实录院检讨官,出为江东转运副使。三年,因忤时相,改知赣州,不赴,乞祠禄而归。致仕后,封庐陵郡开国侯,晋宝谟阁学士。开禧二年卒,年八十,谥文节。《宋史》卷四三三有传。著有《诚斋易传》二十卷、《诚斋集》一百三十三卷。杨万里志节文采,有名当世,尤以诗名,后人将他与陆游、范成大、尤袤并称“中兴四大诗人”。其诗自成一体,世称“诚斋体”。

陆游与杨万里的交游,于北山《陆游年谱》、《杨万里年谱》附《谱主交游考略》中皆论及,惜未展开。王红玉《陆游给范成大、杨万里、尤袤的唱酬诗》,胡明《诚斋放翁人品谈》,两文皆从不同角度论述,但或过贬杨,或过贬陆,笔者皆不敢苟同。本文即在三位学者论文基础上进一步论述。

陆游与杨万里诗酒唱和,书信往来,交游甚密。两人相识具体时间,因文献失传,今已不可悉知。据淳熙十三年(1186)杨万里所作《云龙歌调陆务观》,其中有句“长安市上忽再值,向来一别三千岁”。可知,两人早已相识。

淳熙十三年(1186)二月,陆游以朝请大夫(从六品)知严州(治今浙江建德),时年六十二。过阙陛辞,馆于西湖上,留连至暮春。杨万里时年六十,任枢密院检详官。两人文酒相会,唱和甚乐。陆游《简杨庭秀》云:

衮衮过白日,悠悠良自欺。未成千古事,易满百年期。黄卷闲多味,红尘老不宜。相逢又轻别,此恨定谁知。(《诗稿》卷十七)诗中感慨功名未立,年华老去,转想远离红尘,静读黄卷,亦人生一乐。最后感慨知己难逢而易别,情真意切。此诗杨万里有和作,《和陆务观惠五言》云:

官缚春无分,髯疏雪更欺。云间随词客,事外得心期。我老诗全退,君才句总宜。一生非浪苦,酱瓿会相知。

感慨身受官场束缚,人又衰老,诗情全退,推崇陆游比自己有才情,仍写出好诗。作者又有《云龙歌调陆务观》云:

墨池扬子云,云间陆士龙。天憎二子巧言语,只遣相别无相逢。长安市上忽再值,向来一别三千岁。王母桃花落几番,北斗柄烂银河干。双鬓成丝丝似雪,两翁对面面如丹。借问别来各何向,渭水东流我西上。金印斗大直几钱,锦囊山齐今几篇?诗家不愁吟不彻,只愁天地无风月。君不见汉家平津侯,东阁冠盖如云浮。又不见当时大将军,公卿雅拜如星奔。只今云散星亦散,也无鹿登台榭羊登坟。何时与君上庐阜,都将砚水供瀑布。磨镰更斫扶桑树,捣皮作纸裁烟雾,云锦天机织诗句。孤山海棠今已开,上巳未有游人来。与君火急到一回,一杯一杯复一杯。管他玉山颓不颓,诗名于我何有哉?(《诚斋集》卷十九)诗写欢聚别离情景,道出友朋惜别之情,对陆游敬赏之意亦溢于言表。又同情陆游遭遇,认为出知严州,是用非其才,为之感到惋惜。诗人为老友别去惆怅不已,又作《再和云龙歌留陆务观西湖小集且督战云》,诗中道出两人相聚宴饮唱和之乐,明日分手,依依惜别,可见情谊之深。

此年上巳日,杨万里等招待陆游等在张镃北园雅集,共赏海棠花。陆游持酒酹花,杨万里作《上巳日,予与沈虞卿、尤延之、莫仲谦招陆务观、沈子寿小集张氏北园赏海棠,务观持酒酹花。予走笔赋长句》诗记其事,其中写道:“伟哉诗人桑苎翁,持杯酌酒浇艳丛。坐看玉颊添醉晕,为渠一醉何须问。”又作《再和》一首,写出友朋游赏之乐。陆游兴奋之极,竟至醉卧海棠花下。杨万里又作《醉卧海棠图歌赠陆务观》,其中几句为陆游“画像”:

为花一醉也不惜,就中一事最奇特。海棠两岸秀帷裳,是间横着双胡床。龟蒙踞床忽倒卧,乌纱自落非风堕。落花满面雪霏霏,起来索笔手如飞。卧来起来都是韵,是醉是醒君莫问。好个海棠花下醉卧图,如今画手谁姓吴?(《诚斋集》卷十九)寥寥数笔即将陆游醉态风韵传神摹出。杨万里《朝天集》中尚有《寒食雨中同舍约游天竺得十六绝句呈陆务观》。

此年七月,陆游严州知州始正式到任。之前,暮春返里休息,杨万里寄诗来,请照顾故人赵子宪(彦先),《简陆务观使君编修》云:

闻道云间陆士龙,钓台绝顶啸清风。却将半掬摧诗雨,洒入山村作岁丰。

员外治中高帝孙,幕中何幸有诗人。主人不减西湖长,青眼无妨顾德麟。(《诚斋集》卷二十)由此可见两人交情非同一般。

淳熙十四年(1187),陆游诗集《剑南诗稿》于严州州治刻成,凡二十卷,二千五百余首。门人知建德县事眉山苏林编次,括苍郑师尹为之序。并世诗人,率多题咏。杨万里《朝天集·跋陆务观剑南诗稿二首》云:

今代诗人后陆云,天将诗本借诗人。重寻子美行程旧,尽拾灵均怨句新。鬼啸狨啼巴峡雨,花红玉白剑南春。锦囊繙罢清风起,吹仄西窗月半轮。

剑外归乘使者车,浙东新得左鱼符。可怜霜鬓何人问,焉用诗名绝世无。雕得心肝百杂碎,依前涂辙九盘纡。少陵生在穷如虱,千载诗人拜蹇驴。(《诚斋集》卷二十)推崇陆游诗可继屈原、杜甫。这年夏,杨万里迁官秘书少监。冬,陆游又收到杨万里寄来的《南海集》,这是淳熙七年至九年(1180—1182)杨万里任提举广东常平茶盐及广东提点刑狱时的诗歌结集。陆游作《杨庭秀寄南海集》云:

俗子与人隔尘劫,何啻相逢风马牛。夜读杨卿南海句,始知天下有高流。

飞卿数阕峤南曲,不许刘郎夸《竹枝》。四百年来无复继,如今始有此翁诗。(自注:温飞卿《南乡子》九首,其工不减梦得《竹枝》。)(《诗稿》卷十九)诗中热情赞扬杨万里的高洁品格,肯定其诗描写南海风情的特色。

淳熙十五年(1188)四月,杨万里以翰林学士洪迈驳张浚配飨高宗,斥其欺专,自求外任,以直秘阁出知筠州(治今江西高安),途经严州,陆游载酒迎候于桐庐严子陵钓台。杨万里《诚斋江西道院集序》云:“舟经钓台,地主故人陆务观载酒相劳之江亭之上,索诵近诗,因举‘两度立朝(今)结局’之句,务观大笑曰:‘立朝结局,此事未可料,《朝天集》真结局矣。’因并书之自笑云。淳熙己酉十月三日,诚斋野客庐陵杨万里序。”(《诚斋集》卷八十一)可见两人友情深厚,谈笑自若,毫无顾忌。

淳熙十六年(1189),陆游时任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居临安砖街巷。杨万里寄诗来,《江西道院集·答陆务观佛祖道院之戏》云:

老禅分得破丛林,薄供微斋也不曾。道院敕差权院事,筠庵身是住庵僧。人间赤日方如火,松下清风独似冰。别有暮春沂水在,为君一滴洒千灯。(《诚斋集》卷二十五)道出思念真情。

此年九月,光宗召杨万里再入馆,十月,为秘书监。陆游喜而赋诗,杨万里有和章。《喜杨庭秀秘监再入馆》云:

公去蓬山轻,公归蓬山重。锦囊三千篇,字字律吕中。文章实公器,当与天下共。吾尝评其妙,如龙马受轻。燕许亦有名,此事恐未梦。呜呼大厦倾,孰可任梁栋。愿公力起之,千古传正统。时时醉黄封,高咏追屈宋。我如老苍鹘,寂寞愁独弄。杖履动来游,雪霁梅欲动。(《诗稿》卷二十一)诗中盛赞杨万里诗文,并表良好祝愿。杨万里读后深致谢意,《朝天续集·和陆务观见贺归馆之韵》云:

君诗如精金,入手知价重。铸作鼎及鼐,所向一一中。我如驽并骥,夷涂不应共。难追紫蛇电,徒掣青丝鞋。折胶偶投漆,异榻岂同梦。不知清庙茅,可望明堂栋。平生怜坡老,高眼薄萧统。渠若有猗那,心肯师晋宋。破琴聊再行,新笛正三弄。因君发狂言,湖山春已动。(《诚斋集》卷二十七)两人相互推许,自我谦抑,表现出君子风范。

同时,陆游与杨万里长子杨长孺亦有酬答。《诗稿》卷二十一有《次韵和杨伯子主簿见赠》七古长诗,其中表明自己文学主张,“文章最忌百家衣,火龙黼黻世不知。谁能养气塞天地,吐出自足成虹蜺”,感叹诗坛耆宿凋零都尽,自己亦将老去,“渡江诸贤骨已朽,老夫亦将正丘首。”最后称赞杨长孺诗得其父真传,前程无量。

这年十一月,陆游为谏议大夫何澹所劾,以作诗“嘲咏风月”名罢官归山阴故里。从此,与杨万里未再相遇,只有诗函往来。

绍熙元年(1190)冬,杨万里寄诗至,《江东集·和陆务观用张季长吏部韵寄季长兼简老夫补外之行》云:

今代老龟蒙,无书遗子公。也能将好句,特地寄西风。迟暮甘三已,飘零笑两穷。绝怜张与陆,百战角新功。

别去公怀我,诗来我梦公。半轮笠泽月,一信镜湖风。岂有诗名世,而无鬼作穷。管城言晓事,犹欲策元功。(《诚斋集》卷三十一)时杨万里以秘书监授直龙图阁江东转运副使(治所在建康),即诗题所谓“补外之行”。诗中感谢陆游寄诗来,并抒发挚友相互思念之情。陆游原作,已佚。

绍熙二年(1191)秋,赵宽之慈顺堂落成,谢谔、杨万里曾有题咏。陆游亦有诗寄题,《诗稿》卷二十三《寄题赵宽之主簿慈顺堂》自注云:“谢昌国中丞,杨廷秀秘监,皆尝有此作。”杨万里诗存《诚斋集》卷二十一《朝天集》中,题为《题安城赵宽之慈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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