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见她进门,赶紧迎上去:“你去哪里了?电话都打爆了,一直提示关机。”卉妍站在那里,看着一头汗水的清峻,低声说了句:“对不起。”清峻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声音里满是心疼:“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告诉我呢?”不容分说,就把卉妍拉上车去。
卉妍不解地问:“去哪里?”
清峻一边发动车,一边说:“住院做手术啊!你的主治医师把电话打到了公司。从今天起,我什么都不做,全心全意陪你治病。”
卉妍心乱如麻。果果的事尚未办妥,她哪有心情治病。何况,万一自己下不了手术台,果果怎么办呢?
果果的亲生父亲逃了,孩子以后只能依靠清峻。继续隐瞒果果的身世,一来对清峻不公平,二来,事情泄露后对谁都会不利。不如把真相告诉清峻。他那样爱果果,也许,他会看在孩子叫了他八年爸爸的份上,将父爱继续下去。
然而,让卉妍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她小心翼翼隐瞒了八年的秘密,清峻却早已知道了。
原来,四年前她去南方考察,果果半夜突然发起高烧。医生在化验血常规时,同时为果果验了血型。卉妍是O型,清峻是B型,而果果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A型。清峻以为验错了,又让重验了一次。结果仍是A型。那一刻,他感到全身血脉都燃烧起来。联想到卉妍在孕期的种种异常表现,再加上果果提前两个月出生,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想过跟卉妍摊牌。自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不能像傻子一样一辈子给别人养孩子。然而,当果果一声声叫着爸爸,他的心,似夏天的冰淇淋,顷刻就软了。不管怎样,孩子是无辜的。况且,自己跟果果的缘分,应该比她的亲生父亲还多吧。要不,老天为何不让她去亲生父亲那里,却执意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呢?他爱卉妍,爱她,就应该接受她的所有,包括她心里不愿示人的秘密。于是,数年来,他把一切都深深埋在心里。
卉妍泪如雨下。她伏在他胸前,问:“你真的不恨我吗?”
清峻替她擦着泪,柔声说:“傻妞,记住,你、我还有果果,我们三个,永远都是一家人。”
手术很顺利。切除了一个乳房,尚未发现癌细胞转移。病房里,清峻一会儿叫医生,一会儿叫护士,一会儿招呼前来探望的亲朋,忙得不亦乐乎。
卉妍望着清峻,突然想起那几张粉红纸笺。那个女孩与清峻还联系吗?在清峻这里,为何看不到任何蛛丝蚂迹呢?手机突然响起来。卉妍一看,惊得差点叫出声来。那个她在心中默念了成千上万次的号码。现在,竟然不请自来!她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铃声执着地响着。清峻提醒道:“妍儿,想什么呢,接电话啊。”她回过神来,哦了一声,硬着头皮按了接听。那端,一串连珠炮炒豆样传来:“嫂子,我上车了,晚上就能回去看你。另外,你要快乐哦!我带了礼物给你!”卉妍张大的嘴,半天没有合拢。只听到自己问:“小妹,这是你的手机号?”语气里,竟是满满的惊喜。
那端又是一阵机枪扫射:“是啊!换了两个月了。我哥没告诉你?这家伙,总是丢三落四。我的新号,他总记不住。为此,每星期他来看我,我都写了纸条装在他的西装裤兜里……”
原来,竟是一场误会。卉妍想,命运真会捉弄人。她开心地笑起来,笑出了一脸的泪。清峻握住她的手,问:“好好的,怎么又哭了?”卉妍像被勾走了魂,只说:“相爱的人,一定要彼此信任。”清峻点头附和,眼睛却被窗台上的植物吸引。那里,火红的迎春花,开得正盛。
爱如海 @天空一汪水似的清澈。贴着向遥温暖的怀,叶蝶心里的快乐,小河一样汩汩流淌。盈盈的月亮,藏在树枝后面,偷偷地向窗内窥望,如同一脸娇羞的小姑娘。叶蝶妩媚嫣润的脸,衬托在被子的丛绿间,显得格外妖娆。向遥情意绵绵的手指,荏苒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激情火一样蔓延……向遥倒在叶蝶身边,一脸幸福地睡去。叶蝶拉过脚下的蚕丝被,轻轻给他盖上。她想,此生,能遇到向遥,真是上天对自己的最大恩赐。
与向遥相识,仿若天作之合。那是一个雨天,叶蝶因天阴起床迟了些。她急急地冲出小区,抬手便拦了辆的士。然,待上车后报出公司地址,方知所乘的竟是私家车。叶蝶红着脸赶忙道歉。正欲下车,男人转过头,面孔年轻朗然:“雨天,车不好打,我送你一程吧。”叶蝶拧着湿漉的发梢,眸子里的感激,早已蓄得满满的。这个极具绅士风度的男子,就是向遥。
几个月后,像是命运安排好的,两人又同时参加了一场婚礼。身为伴郎和伴娘,接触自然多了些。叶蝶平素只穿白球鞋,这样隆重的场合,不得已趿了一双玫红的高跟鞋。然,只顾跟朋友谈笑的她,不慎踏在饮料上。于是,几乎所有的宾客都看到,娇艳如花的伴娘脚下一滑,瞬间摔了个人仰马翻。伏在地上的叶蝶,摸着疼痛难忍的左脚,窘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向遥跟新郎说:“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然后背起叶蝶,脚下风生水起地出了饭店。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车上,又柔声安慰道:“不会很严重,别担心。”叶蝶的心,倏地一暖。
在医生的吩咐下,向遥很自然地帮叶蝶脱袜子。叶蝶的脚,似触电般,募地一缩。脸若映了晚霞,腾地红了。拍完X光,只是肌肉拉伤。医生开了云南白药气雾剂,嘱咐他每日喷三次。似体贴的爱人,他一边点头应着,一边把袜子重新给叶蝶穿上。
送叶蝶回家的路上,向遥在便利店停下车。返回时,手里多了双大红的拖鞋。叶蝶正心下纳罕着,向遥已把鞋递过来。脸上荡开笑的涟漪,解释道:“你的脚肿了,需要穿双大号的。”叶蝶的心,似注了糖,欢喜地启封。
接下来,两人相谈甚欢,不久便陷入热恋。新婚之夜,向遥吻着叶蝶艳若桃花的唇,字字铿锵道:“蝶,我会将一生的爱给你,让你一直做向遥幸福的妻子。”叶蝶眼圈一红,不禁问:“遥,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呢?”向遥答:“爱你。与你生个孩子。然后,像对待王子或公主般宠爱他。”
叶蝶后来知道,向遥三岁时,父亲移情别恋。两年后,母亲给他找了继父。多年来,继父对他似陌生人一样客气。他们之间,虽日日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在他面前,继父极少露出笑脸,彼此更不曾有过任何情感交流。
更让向遥伤心的是,继父对他,甚至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无。那次,继父的钱包少了50元钱,不分青红皂白,他一口咬定是向遥拿的。向遥竭力解释,却终究徒劳。后来,继父把所有的柜子都上了锁。家里每个人都有钥匙,而唯独向遥没有。从此,向遥觉得,自己在家中,简直就是一天到晚被人像贼一样提防着的外人。
这件事,严重伤害了他的自尊,也给他的心灵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他发誓:长大后,等自己有了孩子,一定好好宠爱他。他要拥抱孩子,亲吻孩子,他要让他感受到,世间的父爱,可以与母爱一样深。
婚后第三个月,叶蝶便怀孕了。透明的快乐,在向遥脸上无尽纷飞。每晚,不论工作多累,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耳朵贴着叶蝶的肚子,听宝宝是否有了动静,或是给他讲一段童话故事。他像只勤劳的蜜蜂,从奶嘴、爽身粉,到衣服、小床,将一件件的婴幼儿用品往家里搬。
摸着自己渐渐鼓起的肚子,叶蝶仿佛看到,一个美丽的小天使,蹦蹦跳跳地在家里跑来跑去。向遥笑逐颜开地,在天使身后追逐着,一会儿将他举过头顶,一会儿又抱着他不知疲倦地转圈。整个房间里,处处飘荡着欢声笑语……然,事情的发展常常偏离正常的轨道。叶蝶怀孕四个月时,没有任何原因,胎儿竟突然死在了肚子里。手术后,叶蝶的泪,似关不住的水龙头,哗然纷落。她心里知道,向遥多么渴望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更明白,只有让向遥亲自做了父亲,才能驱散他多年积在心头的阴影。她哽咽着,一遍遍地向他保证:“遥,最迟明年,一定让你做最幸福的父亲。”
叶蝶的话,锤子般敲着向遥的心。他将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安慰:“蝶,好好保养身体,孩子的事我们以后再考虑。”说这话时,一束阳光自病房的玻璃窗闪过,弹起一把碎密的光针。向遥的眼睛,眩惑刺痛,顷刻泪如潮涌。
一年后,叶蝶开始天天纠缠向遥的身体。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圆向遥的父亲梦,快些为爱人生一个孩子。然,命运似乎偏偏与她作对,光阴似箭,又一年过去了,她的肚子却依然没有一点动静。叶蝶心急如焚,开始一夜夜失眠。她心事重重,一遍遍地问向遥:“怎么回事?莫不是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向遥想了想,把她拥在怀里答:“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医院做检查。”
结果,问题竟出在向遥身上。原来,向遥的精液存在异常,以他的精子数量,能生育除非出现奇迹。医生说,上次怀孕,只是偶然中的偶然,不过是一次侥幸而已。大夫的话,似利刃,划在叶蝶心上,刀割般痛着。她握着向遥的手,满目疼惜道:“遥,别灰心。现在医学发展了,这种病一定能治好。”向遥却很平静,竟反过来劝叶蝶:“你看,不关你的事吧。以后,要好好睡觉,别再为这件事失眠了。”
叶蝶心上的包袱,终于放下。其实,她对孩子,并非如向遥般渴望。但她深爱向遥,因此,向遥的期待,便也成了她的希望。然,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每次她提出去北京治疗,向遥都从不响应。他总是淡淡地说:“这种病看不好的,还是别浪费钱了。”向遥的语气里,夹杂着无边的失落。叶蝶可以想象,深爱孩子的向遥,内心无可名状的失望有多深。叶蝶揽过向遥的头,泪水无声淌落。
叶蝶开始用大量的时间,在网上查询有关不孕不育的资料。她一篇篇地看帖写帖,不厌其烦地向各家医院的专家咨询。结果却并不理想。多数医院都说,少精子症一般可以通过药物,给予有效的治疗,但对向遥这种近乎没有精子的患者而言,一般不会产生什么疗效。
一盆盆冷水浇下来,使叶蝶心头的希望之火,无可奈何地暗淡下去。她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抱养一个孩子。然,向遥一直想要自己的亲生骨肉,抱养别人的孩子,他在心理上能接受吗?
叶蝶正考虑着,如何说服向遥,意料之外地,向遥竟先她一步提出了。
那个周末,天空蔚蓝如绸缎,舒展得没有一丝皱褶。向遥跟叶蝶一起去公园散步。正逢五月,丁香开得热热闹闹。清香扑面,叶蝶深深吸了一口,心灵的天空瞬间晴朗起来。
向遥满脸歉意道:“蝶,我想抱养一个孩子,不知你是否同意?真对不起。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叶蝶美丽的脸,在明亮温暖的阳光下,向阳花般绽放舒展。她踮起脚尖,在向遥额上印上深深的一吻:“我愿意。遥,只要你开心,你做什么我都愿意。”
三年后,一个风清月朗之夜。向遥坐在书房,阅读着新买的《时间旅行者的妻子》。他轻声读着:我爱你,永远。时间没有什么了不起。眼里有湿润的泪光闪现。内心藏了多年的秘密,再次在心头浮出水面。
真相是这样的。叶蝶做了引产后,医生悄悄对他说:“你妻子不能再怀孕了,否则会有生命危险。”突如其来的判决,令他的心霎时跌落谷底。他多想做父亲啊,他多想,用对孩子的爱,弥补自己一生的缺憾。但,他亦深爱叶蝶。他犹记得,自己曾经发过的誓言:要让她一直做向遥幸福的妻子。因此,他要保护她,不只是身体,还有心灵。他希望她能快乐,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于是,当叶蝶为了给他生孩子,在床上一次次向他索爱时,他不得不在前一天,悄悄地到医院打避孕针。再后来,他觉得这个办法也不够保险,于是,他瞒着叶蝶,一个人去医院做了输精管结扎术。
跟叶蝶到医院检查时,他事先跟那位医生打了招呼。他对医生说:“我爱我的妻子,我只希望,她能没有负担地活着。其余的,请让我这个做丈夫的来承担。”
隔壁房间里,叶蝶与女儿的欢笑声此起彼伏。转眼,从一位癌症患者那里抱养的圆圆都已经两岁了。向遥明净的笑,似一颗微光钻石般灿灿。他对自己说:就让这个秘密,永远雪藏于流年吧。我爱叶蝶,深深地爱,如同宽阔、博大、沉静的大海。在爱面前,时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切的意外与变故,都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偷情未遂
时年回家时,素锦在厨房正忙得热火朝天。煤气炉上炒着西兰花,砂锅里煲着排骨汤,电铛里还烙着牛肉饼。她一会儿擀皮包馅,一会儿翻菜搁盐,一会儿往饼上涂花生油,一会儿又去准备汤出锅时要放的味精和香菜……陀螺。素锦一边擦着额头渗出的汗珠,一边苦笑着自嘲。是啊,年近四十的她,上有老下有小,从早到晚忙得团团转,不是陀螺,又是什么呢?
每天睁开眼,尚未起床,杂七碎八的家务,已如早春的沙尘,此起彼伏纷至沓来。刚刚拖干净的地板又脏了;面粉莫名其妙地生了虫,需要赶紧找个笸箩筛一下;儿子的书桌杂乱无章如同遭了劫;瓜果皮屑一如既往地在茶几上横七竖八……另外,公婆年迈多病,隔三岔五需要她过去照顾。儿子正上初三,每天早出晚归,小脸累得如同两弯清瘦的上弦月。与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功课她帮不上忙,只能尽己所能,在一日三餐上多下功夫。每天下了班,她恨不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往家赶。一进门,有时连拖鞋都顾不上换就直奔厨房。儿子学习紧张,时间比金子还珍贵。她只想尽量节省出几分钟,十几分钟,让孩子在床上多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