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瑟瑟一怔,刚想迈步,却止住了。她站定在金砖之上,瞧着金甲侍卫追出,顺便看到了宫门外晏璎和迟睿渊的衣角。
原来,他们还等在外头。
江瑟瑟不由烦躁,早知道这么麻烦,直接把丽妃说过做过的事告诉诸葛无忧,岂不正好?只可惜,她就是说了,丽妃岂会承认?
金甲侍卫将内监追回,内监竟拼死反抗。诸葛无忧以为抓到了人,但江瑟瑟知晓,这人跟本不是。
因为他说话的声音,与昨夜那黑衣人不同。
不仅是这逃跑的内监,说话声音与黑衣人不同。就是这殿中所有穿下靴子的人,声音与那人都不同。
江瑟瑟站在殿中,瞧着金甲侍卫扭住内监的胳膊,听得那咔嚓一声的脆响,眨了眨眼。
果然,这逃跑的内监,昨夜并未去往苍霞湖,但也没有在自家宫中当差。他躲在御膳房倒潲水的马车底下,偷偷溜出宫去了。
宫外,他还养着两房小妾。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是这么干的,也从来没人发现他。
可惜,昨夜无人与他作证,再审问下去,只怕牵累他那一双娇妻。所以,这人选择了逃跑。大约,他是想要一溜烟儿跑出皇宫去的。
江瑟瑟眼睁睁看着他,被金甲侍卫的乱刀砍死,死不瞑目。
她的心头,忽然觉得有些后悔。
她怎么就这么笨,想出来这么一个按靴索鬼的套路来?
难道,她真是属猪的?
龙椅上,诸葛无忧脸色铁青,瞧着心有戚戚然的江瑟瑟,朗喝道:“审,再审。宫里头,便是没有巫蛊,这些暗地里的勾当,也该好好审一审。”
看来,鳌国皇帝陛下是气急了。
可不是,他乃鳌国皇帝,后|宫美人也才那么几百个。一个不能人伦的破内监,竟然在宫外养了两个小妾。
两个小妾,跟着一个啥也不能干的内监,能干个啥?
诸葛无忧脸色铁青,后头的内监,一一上前,走到江瑟瑟跟前,再不敢生出撒谎的心思,老老实实交代完事。
然而,这么百十来个内监,犯错的人不在少数,真在苍霞湖假山后干坏事的人,却一个也没有。
唯一一个与苍霞湖有干系的内监,是因为他猫腰在湖畔拉野屎,听得假山后的哭声,吓得没擦屁股就跑掉了。
这事儿不用人求证,相信他也不会说假话。
诸葛无忧瞧着江瑟瑟,蹙眉道:“一个人也没找到,现在,你该告诉寡人,这靴子是怎么一回事了罢?”
江瑟瑟蹙眉,盯着诸葛无忧,迟疑道:“这……”
殿外,迟睿渊撩袍上了台阶,扬声道:“启禀皇上,睿渊深知个中隐情。”
……
无论诸葛无忧信不信,但看江瑟瑟与迟睿渊的神情,也知晓二人绝无虚言。
诸葛无忧并不计较,这二人为何会走到一处。这男女之事,谁能做的准数,就比如他自己?诸葛无忧老眼闪烁,念及宫外那个心尖上的人,不由得一蹙。
“来人,吩咐各宫奴婢,都来试穿皂靴。”
原本已被遣退殿外的乔福禄,闻言忙道:“诺。”
江瑟瑟与迟睿渊站在玉阶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他们可不敢张口便状告丽妃,只说昨夜在苍霞湖边的假山后,听到有人啼哭,故而查看。
谁知,竟是个黑衣人躲在那里装神弄鬼。
二人一路追踪,可惜没追到人。
今早,皇帝遣人寻质子问话,说是钦天监的人测算出,鬼哭乃破军星之兆,所以二人才觉得蹊跷。
……
又是半小时,各宫的奴婢,亦站在了静心殿外头。内监们并未走远,依旧在殿外空地上等候。
众宫女陆续入内,仍与先前一样,一一试穿。试穿之后的人,再一一询问。
这一回,能穿下皂靴的人,不过寥寥。因为,靴子真是太大了。
江瑟瑟盯着走到跟前之人,一一询问,细辨声音,生怕再找不到人。
再找不到,她与迟睿渊皆是骑虎难下,免不得要被诸葛无忧怪罪。早知道如此,她可管什么闲事呀?
江瑟瑟瞪着眼前低垂着脑袋的大号宫女,不死心的问道:“昨夜,你在苍霞湖的假山后做什么?”
“启禀姑娘,奴婢昨夜并未在假山后,一直都在房中睡觉。”
宫女恭谨有礼,回答的不紧不慢。
江瑟瑟盯着她的脑袋顶,蹙眉道:“你既是睡觉,可有证人?”
宫女依旧低垂着头,嗓音细细道:“奴婢一个人睡在小厨房旁边,没人做伴。”
江瑟瑟蹙眉。
宫女忙道:“奴婢……是负责烧柴的。”
就这么几句话,迟睿渊依旧茫然着脑袋,江瑟瑟却已紧蹙了眉头。
她目光一闪,盯着这宫女不算细腻的毛孔,呵斥道:“你刻意压低声音,就以为骗得过我吗?”
江瑟瑟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高声道:“皇上,找到了,就是她!”
众人一惊,便见这宫女突然暴起,一拳击在了江瑟瑟的前胸处。
江瑟瑟一闪身,不得已脱开了双手。
宫女哈哈一笑,站定在大殿中央,放开了嗓子道:“好乖乖,你果然是生着玲珑剔透心,竟敢拐了本大爷的靴子。”
他的嗓音低沉中,透出一丝尖细,果然是个娘炮十足的男人。
诸葛无忧瞪着他凸起的喉结,高声道:“抓住他!”
金甲侍卫冲入大殿,乔福禄慌忙护在诸葛无忧身前。
江瑟瑟被迟睿渊拉着,一张脸上全是恶心,呵斥道:“你个死变态,半夜三更装鬼哭,吓我一跳。说,是不是受了丽妃指使,要陷害宛贞公主的?”
一句喊完,诸葛无忧老眼一闪,没吭声。
“哈哈。”
“宫女”左右闪躲,以拳脚与御林军过招,不肯让任何人近身,得意洋洋道:“本大爷岂会受丽妃那个贱人指使,你也不问问,本大人是在那座宫里烧柴。”
殿门外,高德喜眼巴巴的探出个脑袋,高声道:“皇上,此人乃永贞宫的末等宫女,专司烧柴的。”
……
“宫女”被擒,即刻打入石幽宫。
石幽宫,乃皇宫死牢,一旦进入,再出来,定已是死人一个。
永贞宫被彻查,诸葛无忧很是烦躁。听说,太孙殿下跪在静心殿外,极力请皇帝还宛贞公主的清白。
可惜,诸葛无忧未置可否。
毕竟,永贞宫中藏着男人,且这个男人还四处装鬼。委实,不好说过去。
……
宫女内监都被打发下去,质子们也各自回到自己院子。江瑟瑟跟在晏璎身后,步履缓慢,不敢出声。
二人进了白梅落璎,江瑟瑟回手关了房门。一抬头,正见晏璎冷清的盯着她。
江瑟瑟目光一闪,别开脸,不敢看。
“你怎么寻了那靴子,无端惹这些事来?”晏璎的语气很冷淡,但也并不多生气。
江瑟瑟眨眨眼,底气不足的嘟囔道:“我不是想早点解救你出来嘛,没找到装神弄鬼的人,难道皇帝便要你们一直站在那儿……”
晏璎勾唇,目色缓和道:“多站一会儿,又有何妨?这一来,反倒牵累了你和睿太子。”
江瑟瑟叹一口气,点点头:“只可惜,我跟睿太子都不敢直接告发丽妃,只好寻了个靴子做文章。现在可好,那靴子的主人竟然藏在永贞宫。这一来,我不是害了宛贞公主吗?”
晏璎摇摇头,瞧着她一副后悔模样,冷清道:“你若真觉得害了宛贞公主,便帮她洗刷冤情就是。你那点本事,旁人不知,本王却知道。”
他说的云淡风轻,一说完,当先转身,往白梅老树下走去。
“故地重游”,江瑟瑟脸一红,咬着下唇:“那个……我……出去走走。”
晏璎瞥一眼石桌上的折扇,再瞧瞧地上的凉席,嗓音甘冽的开口:“先别走,本王有话与你说。”
江瑟瑟每每听得他此种声音,便有些晕乎,小心肝儿先不听使唤起来。
昨儿个大白日的,江瑟瑟将他给非礼了,今儿个又是大白日,难道他还想报仇不成?
江瑟瑟背着一双手,不知道一会儿晏璎若真逮住她捏上两下,她该如何是好?
晏璎目光一闪,见她通红着一张脸,小女儿态毕现,不由得勾唇一笑。一笑之后,到嘴的话便改了词儿。
“屋子里太乱,还没收拾,你难道没发现?”
江瑟瑟倏地抬眼:“……”
……
关入石幽宫的“宫女”,禁不住拷打,招供了。
原本等着洗刷冤情的宛贞公主,彻底傻眼了。
此人交代,他本是宫外的武师,只因生得俊俏,故而被常常出宫的宛贞公主看中,偷偷召入宫中宠幸。
二人在永贞宫,白日里,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一个是卑微如尘的烧柴宫女。到了夜里,才做正经夫妻,享鱼水之欢。
此事,宛贞公主的大侍女春兰尽知。
此人又说,宛贞公主根本没病,她那伤寒病重的方子,其实就是泻火安神的药单。若是人不信,大可以查验公主日日倒掉的药渣。
此人还说,公主健康的很,不过是装病的。装病的原因,就是为了日日出宫去幽会面首。此人躲在假山后哭泣,也并非佯装,而是真正的伤心。
因,当夜公主正好又出宫去私会新面首了。
供词传出,阖宫震惊。
若真如这面首所言,宛贞公主岂非成了鳌国皇室最大的笑话。
皇帝诸葛无忧听得消息,当即震惊无言,忘了该信什么。太孙殿下得知消息,立即赶到永贞宫,却只见宛贞公主趴在床上呜呜哭泣,直如泪人。
江瑟瑟站在浣波宫正殿窗外,听得里头的笑声,忍不住蹙眉。
那一头,议政殿外的老官儿,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当即长哭不已,状若疯癫。左一句妖女,右一句贱妇,嚷嚷着一定要杀死破军星,以免动摇国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