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的日子变得清淡了,趁着这段日子的安定,六娘倒来过两次西稍院儿,次次都来者不善,五娘不想与她纠缠,三言两语将她打发了也就算了。六娘渐渐觉得无趣,也就一门心思等着大太太回来后再想法子让五娘好看了。
天气越来越热,八月的天气是一年中最热的时段,就是有空,也没人到千叶园里走动了,大多都各自呆在自个儿屋里歇凉休息。
这日,五娘正赤着脚坐在里间的锦杌上绣花,外头突然传来雪婵的声音:“唐妈妈,这大日头的,您怎么来了?”
五娘皱着眉将绣品藏好,穿上鞋子便走到外间。
今早五娘如常去了百善堂给太夫人请安,也没听太夫人有什么吩咐,怎么这才刚过晌午,唐妈妈怎么来了?
唐妈妈进屋时,额上竟都有小小的细汗了,她边走边抱怨着:“这么大的天,可真让人不好过,走过来也就一段路,竟走得我一身的闷热。”
五娘笑了起来:“晌午的时辰最热,您还到处跑,哪里能不被闷着,也算好,我这西稍院儿尚算凉快,妈妈快好生歇歇……雪婵,沏点茶菊花茶来给妈妈解暑。”
雪婵应了是,便出了屋子。今日粉憧休假不在屋,普通的小丫头五娘又不许她们随意进屋,因此这会儿房间里就只剩下五娘与唐妈妈两人了。
唐妈妈笑得一派和睦,虽说热得有些烦躁,可面上看不出半点异样:“虽是天气热,可你也可多走动走动,别一个人闷在屋子里,可会憋坏人的。”
五娘一怔:“妈妈是说?”
唐妈妈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说:“我听人说,这段日子七姨娘好似都不太舒服,有人还看到她成日的呕吐,吃的也都是些酸甜食物,又怕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大宅门里的一个怀孕的女人,走漏风声也是早晚的事。
五娘微微颔首,抿嘴应着:“刚回来那天我就去看了七姨娘,当时姨娘就说身子倦乏,说要找我要些小零嘴,我是个馋嘴的人,身边一直备着些,本想命人给她送去,可想着到底姨娘是长辈,加之当时我也不太累,就陪着一同过去探了个病,看了,倒不觉得是什么大病。”
唐妈妈听五娘说回来第一天就去了东储坊,面上却并无异色,只说:“你小孩子,也不见得什么都能看得出来,我听三姨娘说,好似当真有些严重。七姨娘到底是太夫人做主允进门的,太夫人也向来关照她,比关照别的姨娘多,你若是有空,多去她处走走,也是好的。”
五娘面色一敛,太夫人竟然鼓励她与七姨娘多接触?
五娘有些心乱,唐妈妈却又笑了起来:“五娘你心细又乖巧,太夫人也是中意你得很的,可若是你当真懂事,就该多为太夫人想想,太夫人想看到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家里和睦顺畅,可你母亲有时候做事的确太不懂事了些,反倒七姨娘倒是有颗爱家的心,五小姐,若是你当真敬你太奶奶,就别让她失望。”
五娘脸色开始发白了,唐妈妈这一番话……是说太夫人希望她与七姨娘合作,一起扳倒大太太吗?
待唐妈妈走后,五娘却一直无法平静,太夫人莫非真打算让她与七姨娘合作?若真是如此,那她倒是小看太夫人了,平日太夫人仿若不闻外事,可今日竟然下这么狠的命令给她,她如今可是身在彩幽氽,若是贸然与七姨娘走近,不等大太太回来,她可就被盖上“叛徒”的标签了。
五娘心里烦着,想到过几日二娘就回门了,她便索性拖沓着说身子不舒服,终日在屋子里躲着不见人,只专心等二娘回来。虽说二娘与大太太是亲母女,可二娘竟然隐瞒府中的事,不让元娘知道好帮助大太太,那就说明二娘也是恨大太太的,因此,她也不怕将此事说给二娘听。
府里上下以为此次二娘回来,三娘多半终于会跟着一道回来了,可二娘却带来话说,长公主心疼三娘大热天的赶路,留她到过了夏再回来。
二娘是与长孙家的小少爷一同回来的,回门的阵仗也是大,说是不输当年元娘回门的时候。
给长辈见了礼,按规矩新婚两夫妻要在娘家住至少三天,长孙少爷自然住的外院儿,而二娘的鹣澜还没腾,因此她也就还是住的鹣澜。
五娘早等着二娘回来了,因此二娘一回来,她就连忙赶到鹣澜去见二娘。
一番细谈后,二娘也懵了,脸色极其难看:“太奶奶的原话当真这么说的?”
五娘点点头,面有难色:“唐妈妈是这么传话的,唐妈妈是太奶奶贴身的人,总不会假传太奶奶旨意吧?我心里虽然觉得不妥,可这是太奶奶下的命,我当真不该如何是好……”
看她一头的紊乱,二娘就伸手拍了拍她的小肩头,宽慰道:“你先冷静些,不要自乱了阵脚。”
五娘嗯了一声,可脸色依旧难看极了。
二娘见她满脸烦恼,最后一咬牙,握紧她柔软的小手,眼神有些锐利道:“这府里,不管谁是太太,谁是姨娘,可最大的做主人却还是太奶奶,你什么人都能得罪,可就是不能得罪太奶奶。”
五娘皱着脸“啧”了一声,转身一屁股坐下:“我又何尝不知,可二姐,那个人可是母亲……”
二娘蹙了蹙眉,脱口而出:“母亲又怎么样,她的心里只有元娘,莫不是还想到我们了?”
“二姐……你……”五娘惊讶的看着她。
二娘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些,就缓了缓神,勉强温吞说道:“五妹,若是你真敬母亲,自然是没人逼得了你的,你也别觉得我心狠,可母亲是性子,你我都清楚,即便你对她尽忠尽守的,她也不见得会看到你的好,更不见得会领你的情,好妹子,趁着这次机会,何不就顺了太奶奶的意思,好歹太奶奶那儿,你还能有个出路,不至于死路一条。”
五娘满面犹豫,声色些微的颤抖:“二姐,我没想到你……你会这么说,母亲不是说,你们不是一条命吗?”
二娘深吸一口气,突然冷笑起来:“一条命?那你说若是天塌下来了,是我的命先丢,还是她的命先丢?”
五娘顿时不说话了,熟悉大太太的人都知道她自私自利的本性,若真是天塌了,她一定先找身边的人去顶着。
二娘哼了一声,又说:“古语有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虽然亲母在娘家不好过,我的在夫家也会被人看不起,可若能投靠好了太奶奶,那可就半点影响都没有了。”
五娘敏感的捕捉到了什么,眼眸轻晃了晃。二娘这话的意思,是想和她一块儿投靠太奶奶?
不过那也难怪,既然要投靠,何不靠个最强的,若大太太与二娘还有母女情分,那二娘鼎力相助大太太也无可厚非,所谓荣辱与共嘛。可现在,大太太已经先将二娘的心伤了彻底,那二娘转投别处,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若是长孙府的人知道二娘是袁家太夫人的掌上明珠,那比她是嫡女的身份更惹人看重,袁家太夫人,那可是与后宫中几位太妃都有交情的人呢。
二娘见五娘不说话,索性将话说白些:“五妹,做人要会为自己打算,你我都是看不上母亲那些下作作为的人,何不干脆一些,等你入了太奶奶翼下,我就是靠着你,也比靠着母亲要好。”
五娘勉强眨了眨眼眸,最后终于淡淡的点了个头:“二姐的叮嘱小五记着了。只是……”
“你还只是什么?”
五娘面露苦涩:“只是方妈妈那边……方妈妈效忠大姐和二姐,也效忠母亲,那是因为对方妈妈而言,大姐、二姐与母亲本就是一体的,即便二姐将府中的所有势力交给了我,方妈妈表面上也顺服于我,可她到底是母亲亲自任命的小库房管事,就怕我若临时换阵让方妈妈知道了,她会索性与我隔阂。”
她等二娘回来,就是因为府中各方势力多数听的还是二娘的话,毕竟二娘也苦心经营了三年,可是二娘与之前的元娘都是一门心思与大太太和睦的人,她一个平白无故冒出头的,却要带着势头转阵,下人怎么会随便跟随?
二娘想了想,就朝屋外的萱宁喊道:“去找方妈妈过来,就说我从金隽带了礼物给小库房的丫头们,让她过来取。”
萱宁应了声是,便匆匆去了。没一会儿功夫方妈妈就来了,二娘让五娘先回去,五娘看了方妈妈一眼,就顺从的走了。
房间里,二娘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就问:“方妈妈,你觉得五娘如何?”
方妈妈自然知道二娘已经将小库房的备份钥匙交托给了五娘,也因此,这段日子她对五娘也是极好,什么东西,份例,给她的只多不少,还样样都是好货色,一点不敢怠慢。
这会儿听二娘特地这么一说,方妈妈也大略猜到了她叫自己来的意图,就老实答道:“五娘心思细腻,为人和气,是个好性子的人。”
二娘皱了皱眉:“我不是问你她的性子,我是问你,若让你全心全意的跟着她,你可愿意?”
方妈妈连忙敛下眉宇:“二小姐可说笑话了,哪里有什么跟不跟随的,我听的向来都是太太的话。”
这么说就是不愿意了?
二娘脸色就沉了些:“方妈妈,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府里的东西都交给五娘,没给三娘?”
方妈妈不说话,只静静的站着。
二娘叹了口气,才说:“三娘性子冲动,给她不仅不会有什么作为,恐怕到最后还会闯祸,可五娘不同,她心思沉稳,做事瞻前顾后,最重要的是,我知道方妈妈你服她多过服三娘,我也不能不顾及你的想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