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忙垂下头,诺诺的咬着牙应道:“是。”她差点忘了如今满堂宾客,她这么高调的拒绝,可不是新妇入府该有的态度。
心蕊满意的看了越国公一眼,她以为越国公会加以阻拦,毕竟自己突然出现到底有些让人生疑,可是越国公竟然开口帮她?心蕊笑了一下,这么说,越国公也是不太喜欢月娘的吧?
这下心蕊更加高兴了,她从怀内掏出个盒子,径直就将盒子递向晏天锲手,晏天锲微微一愣,心蕊笑道:“路上遇到个朋友,他托我务必要将这礼物送到一对新人手上,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晏天锲犹豫了一下,却还是伸手接过,他打开盒子,盒子不大,里面正平静的躺着两条玉刻的竖牌,牌子很小,上面还有字,他拿出来看了一下,一条写着“愿汝喜结连并蒂”,另一条写着“枯肠相思乃唯品”。晏天锲的眼神登时厉了,他将其中一条玉牌翻开,只见后面端端正正的竟然刻着个“尚”字。
这个字就像驴子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得晏天锲的心差点喘不过起来,他红着眼睛,目光愤然的看向月娘,月娘浑身一震,只觉得他的眼神凶狠得像要把自己吃掉。
董姨娘见状,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却又不敢追文,只忙朝一边的喜娘使了个眼色,喜娘收到,立刻讨笑着喊道:“哎哟哟,这一闹腾,吉时可别过了,劳烦三少夫人先坐着,咱们仪式继续开始……”
喜娘话音未落,就见晏天锲突然愤愤的扔下手中的盒子,如蛇般的眼眸死死的瞪向喜娘,喜娘登时一吓,不敢再吭声……
玉牌被砸在地上时,“嘣”的一声断成两节,众人的目光这下又齐齐投向心蕊,这礼物是她送的,四少爷如此不给她面子,她只怕难以下台了。
心蕊却面色镇定,浅浅一笑,婉转优雅:“不喜欢就算了,四弟也不该砸了,也是三嫂我可怜有人愁肠送不到知心人的手上,才顺道帮他带个祝愿,哪里知道还讨了四弟这番不开心,三嫂给你抱歉就是。”说着,她还当真屈身福礼。
晏天锲一惊,忙一把托起心蕊欲坠的身子,白着脸道:“此事不关三嫂,是有人不知检点,水性杨花罢了,天锲倒是要多谢三嫂才是,若非是你这礼物,天锲只怕还蒙在鼓里。”
“相公……”月娘见晏天锲越说越不对劲,不安的唤了一声。
晏天锲转头瞪她一眼,哼道:“你的相公不是我,事到如今,你我也不要互相耽误了,你既有了心上人,我也是强人所难的恶徒,我俩婚事就此作罢,烦劳各位宾客远途而来,天锲也只唯有向各位抱歉了……”
“什么?婚事作罢?”
“四少爷,这是怎么回事?那牌子上写了什么?”
“是啊,怎么突然就作罢了?”
人群当即开始悉悉索索,议论纷纷,心蕊笑看着一切,目光随意的转向面色惨白的月娘,看她满脸不可置信,她却心底冷笑,眸子一转,顺势再看向首位的越国公,可却只见越国公脸色平淡,对儿子竟在满堂宾客面前大呼退婚一事,好似并无感觉一般。心蕊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心想着:看来越国公比她想象的还要讨厌月娘呢。
董姨娘几乎是顿时惊跳起来的,她颤抖着手指,指着晏天锲怒斥:“你这个逆子,听着别人的三言两语,蛊惑之词就糊涂了心,你也不看看今日是什么场景,容得你放肆?喜娘,喜娘,继续仪式,快念贺词……”
喜娘不安的看了董姨娘一眼,随后又犹豫的看向从头至尾,不置一词的越国公,毕竟发她工钱的是越国公,她自然要看清最大主人家的脸色才行。只是她却见越国公竟然轻轻端起茶杯,随意的呷起茶来了……那,这算什么意思?喜娘顿时不是所措,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董姨娘见喜娘不动,她自然知道喜娘是忌惮越国公的,于是她急忙回头,忍不住的道:“相公,这孩子如此任性,你也不管他?”眼下宾客们的议论声已经越来越大,他难道不觉得丢脸吗?
越国公闲暇的白了她一眼,哼道:“不爱的不能娶,娶的定要是爱的人,这不是当年你说的吗?儿子也是学你。”他说这话时眸子里闪过些烦躁,当年他要娶天澄时,她就说“你又不爱她,为何娶她?你却爱我,为何又不娶我?”
想起天澄,越国公的眼里又闪出些懊悔,随即又被他强压下来,他叹了口气,移目再看向心蕊,不管这丫头为什么要故意破坏天锲与袁月,反正他本意也是不想袁月进他晏府门的……
朝中皇上龙虎正年,可是下面的子嗣之争却已经开始了,晏家一直都是忠于正储太子的,可近日,他却听说金隽袁家老三的人与八皇子走得迫近,八皇子的生母是前皇后,前皇后难产而死后,八皇子一直是由柔妃娘娘照看的,只是近日,却传出八皇子有意与太子一争长短之意,这袁家与晏家的立场本是相同,都是辅助太子,可如今袁家老三却暗暗有了崎念,若是往后袁家老三当真叛变太子,那晏家里娶了袁月,只怕到时他的立场也会艰难,因此,他对这桩婚事,本就心存保留。如今若能顺水推舟,他倒乐见其成。
董姨娘见相公竟然不帮自己,她蓦然失神,只觉得一个男人的心怎么能变得这么快?他们本是好好的,相安无事过了二十多年,为何却在突然之间,什么都变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董姨娘来不及想太多,她怒急反喝,瞪着晏天锲,眸里是不容抗拒的寒光,叱道:“总之婚礼必须继续进行,天锲,回来站好。”
晏天锲自小便是在生母的压迫下长大的,若是平常,他定垂头认输,乖乖遵照母亲的心意,可这次可是关乎到他的终身大事,他也是打定了注意,绝不妥协的。
这些想着,他冷哼一声,甩袖愤然欲走……
宾客席上又是一阵哗然,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投向越国公,越国公乃是当朝一等公,他们现在看了他家的大笑话,下了筵席,国公爷会不会把他们集体杀人灭口?众人顿时面露难色,有些人甚至开始后悔,早知道不该来观礼的。
“抓住他。”董姨娘厉吼一声,门外的方子合着另外几个小厮连忙迎了上来堵住晏天锲。
晏天锲瞪着方子,怒喝一声:“狗奴才,滚开。”
方子为难得都快哭了,他抹着冷汗,急声劝着:“主子,您这不是让老爷与董姨娘难看吗?这么多的观礼嘉宾,莫非您要今日的婚宴,成为日后金隽举国茶余饭后的笑料吗?”
晏天锲皱着眉头,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可迅速的,他想起那两条玉牌,面上顿时又狠戾下来,男人最忌讳的就是绿帽子,要他娶一个心里爱着另一个男人的女人?他做不到。
心蕊看着眼前的场景,眸子无意的瞟往月娘的方向。
月娘如今早已惊得面无人色,她看着地上那断裂的玉牌,牌上的字她能看见,她心里竟然顿时升起一种小小的幻想,这真的是尚大哥要给她的吗?向她述说他的相思之情吗?
看着她竟然还有空盯着那玉牌发呆,心蕊好笑的冷哼一声,面上没有同情,一闪而过的只有耻笑。她缓缓走到月娘身边,月娘见她走近,自然满脸防范,心蕊柔和一笑,亲自为她盖好盖头,却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淡淡的在她耳边道:“你说,我该怎么对付你呢?”
月娘迅速抬头,她惊惧的眸子透过薄薄的红纱,直直的看着心蕊,心蕊却并没管她,只是翩然回身,对着满堂宾客好心好意的道:“这仪式耽搁了不少时间,各位客人不如先到前厅入席吧。”
此话无疑是解了所有宾客的窘状,下头的妈妈,丫头们闻言,立刻笑着将客人们一一往外引,客人们自然也巴不得快点离去,可众人还没来得及走出门之前,却见外面,那一袭白裘,夹带瑟瑟风火急速而至的高贵妇人不是长公主吗?
心蕊看着人流突然不动,她皱着眉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人群中让开一条道路,然后,便见长公主在任妈妈与赵姨娘的搀扶下,正脚步快速的走了进来。
刚刚还一副懒洋洋的越国公一见长公主来了,顿时醒了精神,他放下茶杯,正襟危坐,大冷的冬天,他的手心竟然开始冒汗。
长公主一见堂中央的心蕊,眼眶立刻红了,她立马上前,抓着她的手就问:“你真的没事?好孩子,你可吓死我了,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长公主喉头哽咽,后面的话显然说不出口了。
心蕊也红了眼睛,她知道长公主一定会很担心她,这个婆婆一直待她很好,她回握住长公主的手,忙道:“母亲,我没事了,没事了……”
长公主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突然看向她的肚子,心蕊正想说她肚子也没事,可长公主却突然目露寒光,径直越过她,直朝后面还一脸呆愣的董姨娘走去……
她的突然出现,让董姨娘有些手足无措,如今又见她眉目锐利,董姨娘更是下意识的往后一退,她刚想开口说些很么,却在张口之前,长公主已经扬起手掌……清脆而利落的巴掌声在下一秒落下,震慑全场。
众人都呆了,包括被莫名其妙挨了一下的董姨娘也迷茫了,她瞪着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长公主,这一刻她才突然惊觉,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二十年来仁她欺压凌辱的越国公夫人了,她是长公主,她一直是都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公主。
“天澄……”越国公最先回神,他豁然起身,眉头紧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