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身子猛然一个顿止,腰间倏地视乎多了一双温热的铁臂,接着,熟悉的气息灌入她的周遭……
心蕊迷蒙的想睁开眼睛,努力想看清抱住自己的是谁?可是风力太大,她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其实何必睁开呢?或许,这一切本就只是她弥留间的一个梦而已,她想念着她的相公,所以……她梦到了他出现,可事实上,他此刻正在赶往紊州的路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数百米的山渊之内,与她一起下坠赴死呢?
不可能,不可能,她心里,拼命的这么告诉自己……
可耳边,一个淡然却笃定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他说:“要死……一起死。”
是梦吧,真的是梦吧?不然她不可能听到这个声音,多么熟悉的声音,听过千遍万遍的声音,她绝对不会认错的声音……
可即便只是梦,她也还是心存感激,临死之前,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团聚了。
她的眼角划出泪珠,很快却被强大的风力给吹散消失……
在心蕊还来不及将这个美丽的梦带入自己的骨髓,烙进自己的心底之前,巨大的冲击力突然让她瞬间窒息,脑子……终于被黑暗取代……
过去吗,漫长的死亡过程,终于过去了吗?
当心蕊再次醒来时,已不知道过了好久,她能听到耳边细微的议论声,也能闻到周围浓郁飘渺的梅花香,她努力重组自己的意识,终于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她有些纳闷。
“咦,你看,她是不是醒了?”耳边,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响起。
心蕊努力偏过视线,想看清对方是谁,可由于刚刚醒来,窗外的白光横射进来,将她不碍光线的眼睛刺激得难受,她软下身子,抬手快速的当着外头的光线。
倏地,另一个丫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当真是醒了,我去禀报夫人,娟儿看着她。”
那丫头说完,便余留下伙伴,匆匆跑出了房间。
被唤作娟儿的丫头一脸好奇的移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美人儿,小心翼翼的问:“你肚子饿吗?要不要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心蕊皱了皱眉,看着眼前这容貌陌生的丫头,努力想张嘴,可喉头撕裂般的干涩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她尝试了半天,最后却只是徒累一般,吭不了声。
那丫头看她一脸难受,伶俐的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又移了过来,稚嫩的声音柔柔的道:“我看你好像说不出话来,猜你应该是渴了,要是你不想喝,你就别开脸去,要是想喝,就点点头。”
心蕊勉强点了一下头,那丫头立刻高兴自己猜中了,笑着将她半边身子托起来,再将茶杯移到她的唇边,心蕊咕咚咕咚喝完了一整杯,才终于有了总算活过来的感觉。
活过来?想到这三个字,心蕊的手立刻摸向自己的肚子,脸上的担忧恐惧让她忘记了刚刚才九死一生的后怕,心里只记挂着她的孩子,她的孩子还好吗?
看她手指贴着肚子,娟儿娇笑一声,轻轻的道:“你放心,大夫说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一听孩子没事,心蕊顿时大大松了口气,浑身像被抽干了一般又瘫软下来。
娟儿搅着衣角的丝带,睁着眼睛一脸可爱的说:“不过也是你福大命大,从那么高的山渊摔下来都没事,你是从狩猎场的南边落下来的吗?我告诉你,幸亏是南边,要是北边,那边山底的河都干成了冰砖子,你往下一栽,别说孩子了,你的命都保不住,但是我看送你来的那位男子好俊俏,他是你相公吗?可他怎么把你放下就走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娟儿想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问题,心蕊不知如何回答,只能皱着眉头,尽量从她的话里捕捉一些蛛丝马迹。
她记得她是被杀手追杀而落下山渊的,由于两山之间,狭道风急,她被烈风给激得失去了意志,随后她突然感觉有谁抱住了她,然后两人就一起栽到急灌的河流里,之后,她就真的没有印象了……可按照这个丫头的说法,是那个救她的人将她送到这里来的?她睁着眼睛这才四下认真的看了圈屋里的摆设,房间不大,摆设也极为简单朴素,能请得起丫头,这家人应该是小康以上,大富以下。听刚才另一个丫头说去叫夫人,是她们的夫人收留了她吗?那位夫人又为什么要帮她?她来路不明,还莫名从狩猎场边的山崖掉下来,若她是什么刺客怎么办?莫非,那位夫人是认识救她的男子?
心蕊脑子很乱,不是她多疑,只是就算死里逃生,可若逃生得太过诡异,也无法让人安然。
就在她胡思乱想,万种揣测时,门外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她满腔的疑虑豁然打散了……
“五姐……”柔柔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清冷,却让心蕊猛然一震,立刻偏头,目光锁在门外那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身上,目光久久不动。
“五姐,你终于醒了,你可知道你都晕了三天了,若你再不醒来,就是你撑得住,你肚里的孩子都要撑不住了。”来人一脸急热,与她清淡飘若的外貌有些格格不入,更与心蕊印象中的七娘,大不相同。
“七妹……”迟疑了半晌,她才吞吞吐吐的唤道,口中还夹杂着些不可置信,她眨眨眼睛,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才急忙又问:“你的发髻……”
七娘面颊一红,脚步停在床边无法动弹,她挥了挥手,吩咐两个丫头去准备膳食,待屋里只剩下姐妹二人了,她才坐到床边,握着心蕊的手,一脸害羞的说:“五姐,我与他成亲了,只是他初入朝堂,不宜告假陪我回渝州……可等过了年,三月左右,他有两个月的探亲期,届时我们自然回去向父母请告,还请五姐现下先不要告诉府中各人。”
心蕊拧了拧眉,可又想着,七娘一心喜欢那个男人,况且如今米已成炊,也是分也分不开了,虽说这种私定终身的事在她看来无伤大雅,可是袁府人诸多古板,只怕他们回去难免一阵磨合了,并且这苏文锦不过是个区区探花,袁家的人怎么会看得起他呢。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却还是叮嘱:“回去之前你与我说一声,我写封信,你一同带回去,见了我的信,就算父亲责难,府中姨娘与太奶奶也会帮着你。”
听她一心为自己着想,七娘感动极了,猛地点了点头,笑道:“是,多谢五姐成全。”
这时,外头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心蕊顺势一看,只见一身濡装的素衣男子正有些筹措的站在门外,显然是顾忌她女儿之身,不好近处。
七娘看了心蕊一眼,心蕊点了点头,七娘立刻跑过去,揽着苏文锦的胳膊走了进来,苏文锦向床上的心蕊行了个安,开口却甚是疏离:“晏少夫人身子可好些了?一会儿大夫会来,夫人若还有什么不适,大可告诉大夫。”
心蕊眯了眯眼,看着苏文锦笑问:“妹夫怎么不好奇我为何从狩猎场的山顶落下来?还有,我为什么会在你的府邸?送我来的人又是谁?”
她一连串的问题条理分明,正中要害,虽然她刚醒不久,可意识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苏文锦的眼中微微露出些赞赏,难怪妻子总在他耳边说她的五姐如何如何了得,如何如何智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七娘闻言,忍不住脱口而出:“五姐,送你来的就是……”
“可儿。”苏文锦及时制止了妻子的话语,随即见床上之人探寻的眸光横射过来,他便淡淡一笑,对着心蕊道:“劳烦晏少夫人稍后,在下去去就来。”说着,他便拉着一脸茫然的七娘出了房间。
尽管身子散架似的瘫软,心蕊还是火速从床上跳下来,外衫也不披,便渡到了门后,她清澈明亮的眸子紧紧眯着,耳朵仔细听着门外两人的对话……
“文锦,为何不让我告诉五姐?”七娘心思玲珑,自然猜到了刚才是自家相公特意藏掖着阻止她说,只是她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苏文锦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文人情怀:“可儿,此事非同小可,我虽初入朝堂,可也看透了许多党羽派别,你可知道为何阿尔克赤能这么容易的逃出天牢?”
七娘摇了摇头,随即又一脸恍悟:“你是说……”
苏文锦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立刻看了看屋内的情况,见屋内并没动静,他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朝中的确有人勾结匈奴,企图作乱,如今平奴将军征行紊州,若是让有心人士知道将军竟然为了路上一个小和尚的一番胡言而放下二十五万大崇精兵,偷偷潜回金隽,你可知道此事若宣扬出去,将军的名誉扫地,军中将士如何服他?皇上如何信任他?可儿,当日你到晏府门外找你五姐,执意要随她同回渝州,是将军见此,怜悯我俩情深意重,才提议你我私定终身,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回去负荆请罪,他还花尽心思,特地请求皇上将原本赐我的探花府邸,换成这南城郊外的别邸,就是为了让你避人耳目,不被你三叔一家发现,你我能在一起,也要多亏将军成全,咱们切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今日之事,就先瞒着你五姐,等到将军凯旋而归,此事再做解释也还来得及。”
听到这里,一墙之隔的屋内心蕊顿时恍然大悟,她就说,七娘性子古板守旧,怎会做出这私定终身的事来?原来竟是晏天皓从中教唆。只是……她突然皱下眉头,唇瓣抿紧……他为了一个路过小和尚的一番戏言而特地赶来金隽?那和尚是谁?那么此次月娘的计划果然是蓄意已久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