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顿时崩溃,整个身子都柔了下来,跌在地上又是大哭不止:“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哭着哭着,她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的就晕了。
大家吓了一跳,几个丫头,七手八脚的连忙将她扶上床,小丫头又心急火燎的去请大夫,屋子里乱成一团。任妈妈跟着长公主几十年,带着长公主就像带女儿一样,这会儿看她这么痛苦,她也跟着流了泪,一边哭一边心疼的扶着她的鬓角,狠声道:“那女人迟早有报应的,太太,您又何必那命去与她拼呢?”
心蕊看在眼里,也是心悸不已,她勉强咽下喉头的酸涩,拉着任妈妈的手,叮咛道:“母亲这会儿不舒服,我做媳妇的本该在身边伺候着,可天竺圣僧邀我今日进宫,我又非去不可,还得烦劳妈妈多多照顾着母亲,心蕊速去速回。”
任妈妈见三少夫人说话态度恭敬有礼,脸上稍稍才露出一丝欣慰,点了点头:“你去你的吧,太太身边有我,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让那些贼人进她身子半步。”
心蕊这才放心了,嗯了一声,便出了房间。
她一路疾走,路过挽碧纱时,她脚步顿了顿,偏头目光如距的往里头看了看,粉憧有些担心的刚想唤她,她已收回视线,继续往外走去。
粉憧叹了口,乖乖的继续跟在后头,小姐今日心情很不好,不止因为太太的事,还有姑爷的事,以前小姐什么事都会告诉她,现在竟然瞒着她,想必那件事,一定是小姐也不好说出口的事吧。
跟了小姐好几年,粉憧也算明白小姐的性子,她擅于忍耐,荣宠不惊,除非真的激怒她,她才会露出傲骄清冷的态度,否则一贯她都是柔柔娇娇,温温惬惬的。而从刚才小姐看挽碧纱的眼神,她知道,小姐这次是真的怒了,不管是因为姑爷,还是因为长公主,她是真的在生气,而且,非常生气。
马车上,心蕊全程无语,粉憧也不敢多嘴,两主仆静若寒蝉的行了一路,刚到天善寺门口,两人还没来得及下车,寺里就出来一行人,其中走在最前头的一个小和尚,只是他穿的袈裟却甚是华丽,显示着他的位阶不低。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要食言呢。”小和尚匆匆跑到心蕊的马车前,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看起来可爱极了。
心蕊面无表情,眸光轻闪,跳下车去,便直接问:“我带个丫头,应该没问题吧?”
小和尚这才正眼看了身边的粉憧一眼,笑眯眯的点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我是天竺圣僧,我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心蕊不语。
粉憧却吃惊得瞪大了眼睛,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身高才到自己腰的小豆丁,张着嘴半天都找不会自己的舌头,不会吧,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可爱伶俐的小娃娃,就是天竺圣僧,粉憧闪过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会是骗子吧?
修摩提不管她眼中的诧异,只友好的拉着心蕊的手,把她牵着往一辆金碧辉煌的大马车前。
粉憧在后面又凌乱了,她眨眨眼睛,困惑的想着,和尚怎么能随便对女子毛手毛脚的呢?好吧,虽然他只是个小孩子……可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上了皇宫御用接待贵客的大马车,里头宽敞通风,修摩提一进去就欢快的蹦来蹦去,苦罗老实的护在他身边,防止他撞坏自己。
心蕊与粉憧坐在外头,心蕊还是面色深沉,而粉憧看着她的侧脸,满脸担忧。
“你们说,这个金子是真的吗?”修摩提突然不安分的摩挲着车帘上那金光闪闪的滑竿,然后一张口,咬了下去。
粉憧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却见大家都没笑,她憋着又硬生生的闭上嘴。
苦罗天生一副死人脸,没表情,没情绪,心蕊则是心有所想,也没什么笑的意思,唯独粉憧捧场,修摩提活动活动被咬的生疼的嘴,兴致勃勃的蹭到粉憧身边,拉拉她的衣袖,八卦的打听道:“你是她的丫鬟?”
粉憧点点头,看着这么可爱的小娃娃,她也是高兴得很。
修摩提又问:“那她为什么闷闷不乐的?昨天和我见面的时候,她明明很有活力嘛。是不是晏家没给她饭吃,她饿得无力了?”
粉憧被他的童言童语弄得哭笑不得,整个人也放松了,她拉着修摩提到边上,小声的叮咛:“你不要这么大声,我家小姐有事烦恼。”
“什么事啊?”小家伙突然双眼泽泽生辉,一副很期待的表情。
粉憧愣了一下,修摩提立刻收回放光的双眸,转而换上一副担心的表情:“好姐姐,你告诉我吧,什么事啊?我也很关心袁……袁……咳咳,我也很关心她的。”额,她叫袁什么来着?昨天她好像说过,不过好像很绕口,他就记不住了。
粉憧犹豫了一下,转头看着正一脸若有所思靠在车厢壁上的小姐,情不自禁就开口道:“小姐好像与少爷吵架,还有今天一早,我家太太就被董姨娘陷害了,小姐一直很尊敬太太,所以心里正烦着呢。”
“你家太太?”修摩提眼珠子转了一转:“就是小皓皓的母亲?”
粉憧又愣了一下,诧然的问:“你怎么叫我家姑爷什么小皓皓?我家姑爷是平奴大将军,又是越国公府的小公爷,你应该叫他小公爷或者大将军,小孩子可不能这么放肆?”显然粉憧已经忘了,眼前这个小孩子可是天竺国来的圣僧……不过也不能怪她忘记,毕竟这小家伙,的确一点圣僧的气质都没有。
修摩提自大的努了努嘴,一脸不屑:“切,要不是我救了他的命,他早死在边境了,还当什么大将军,哼。”
“你救了他?”粉憧像听到惊世骇闻似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是好奇。
修摩提又得意的扬起下巴,小脸清高的抬着:“那天刚打完仗,我和我徒弟赶去战区,想看看有没有能救活的生还者,结果就遇到他了,也算他小子命大,遇到我,注定他命不该绝了,当时他连续高烧三天不退,烧退了后,我又前前后后的照料了他七天,可那小子没良心,伤一好,一看到匈奴的战军,也不跟我告别,就滋溜溜的钻进去了,哼,我现在还生他气呢,别让我看到他,看到他,我一定问他要汤药费。”
看他说得义愤填膺的,粉憧却吃惊得嘴都合不上了,她舌头搅了好半晌,才颤颤抖抖的问:“不会吧,原来姑爷是这样混进匈奴大军的队伍。”
修摩提皱了皱鼻子,嚣张的笑笑:“所以你说我是不是他的大恩人,你们中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再世父母,我就是他的再世父母。”
粉憧冷汗:“姑爷的双亲都还在世呢,什么再世父母,你说话真逗。”
修摩提闲淡的挑挑眉:“他的老爹有什么好的?老迂腐一个,我好心好意去营地告诉他他儿子没死,还躲进了匈奴大军里头,他非但不担心儿子的安全,还大叫好,说儿子有出息,切,你们中原人都怪怪的。亲生父子间,一点亲情也没有,不像我们天竺,人人夜不闭户,街道上一个地痞流氓都找不到,安乐极了。”
粉憧苦笑着皱着眉头,不赞同的争辩:“其实公爷指定也是关心姑爷的,只是在国家大义面前,父子亲情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屁。”小家伙竟然口吐秽言:“胡言乱语,死儿子就能天下太平了?天下太平就是为了阖家幸福,儿子都死了,还幸福个屁,不过也不奇怪,晏老头有五个儿子,死一两个对他来说也不痛不痒吧。”
粉憧摇摇头,这小家伙一股子歪理,她真是说不过他。
见粉憧不说话了,修摩提又笑呵呵的凑上去:“姐姐,你嫁人没有?”
粉憧脸颊一红,咬着牙瞪他一眼:“小娃娃,不害臊,问这些问题,你还出家人呢。”
修摩提才不管这些,娇娇捏捏的又凑上去:“出家人又怎么了?出家人可不是苦行僧,什么戒律戒条,我们天竺才没有这些规矩,也就是因为中原人道貌岸然,还满口歪理,不知所云,我娘当年才离开我爹,带着我去天竺的,我爹就是个没出息的中原人,整天之乎者也,烦死人了。”
“你爹是中原人,那你也是中原人了?”粉憧有些惊讶,再看这小家伙的脸,可不就是个中原人的长相吗?
修摩提却冷冷的别开脸去,哼道:“不止我爹是中原人,我娘也是中原人,不过虽然我们的血液里留着中原人污秽的痕迹,但是我的心是向着天竺那片净土的,姐姐,你要是没嫁人,索性就去天竺吧,天竺的男人,可好得很呢。”
看他说得像卖狗皮膏药似的,粉憧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到一半,马车突然停了,外头响起太监尖哑的声音:“奴才恭迎天竺圣僧修摩提大师。”
修摩提这才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扯了扯身上的皱褶,在苦罗的陪侍下撩开帘子跳了下去:“你是来迎接贫僧的吧,好了,免礼了。”
张公公看着眼前这豆丁一样的小身影,诧异得说不出话来,后头的一众宫人也半晌回不过神来,有没有搞错,这个三寸丁,就是……就是天竺圣僧?骗人的吧?
修摩提似乎早已习惯了大家吃惊的表情,他悠然的伸了个懒腰,朝苦罗使了个眼色。
苦罗点了点头,亲自撩开车帘。修摩提看着车厢里的心蕊、粉憧笑道:“皇宫到了,出来吧。”
张公公见他还带了人,脸上更是露出焦急,忍不住提醒:“大、大师,未经传召,外人是不得进宫的。”
修摩提无辜的望他一眼,嘟了嘟嘴,叹了口气:“好吧,既然如此,那我也回去好了。公公就不用送了,车夫大哥,麻烦你送我们出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