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有不黔突，圣有不暖席。②
况我饥愚人，焉能尚安宅？③
始来兹山中，休驾喜地僻。④
奈何迫物累，一岁四行役！⑤
忡忡去绝境，杳杳更远适。⑥
停骖龙潭云，回首虎崖石。⑦
临岐别数子，握手泪再滴。⑧
交情无旧深，穷老多惨戚。⑨
平生懒拙意，偶值栖遁迹。⑩
去住与愿违，仰惭林间翮。
【注释】
①题下原注：“乾元二年十二月一日，自陇右赴成都纪行。”标明此诗的写作时间与地点。同谷：唐时属陇右道，即今甘肃成县。②“贤有”二句：语本《文子》：“墨子无黔突，孔子不暖席。”言圣贤都不能安居。黔：黑。突：烟囱。不黔突：烟囱还未熏黑，意即迁居不定。不暖席：席子还没坐暖，也是不能安居的意思。③“况我”二句：谓圣贤都不能安居，更何况我这样一个愚笨饥饿的人，怎能在一个地方安居下来呢？安宅：安居。④兹山：指同谷。休驾：停下车马，指卜居同谷。⑤“奈何”二句：言怎奈迫于衣食之累，一年之中要艰辛地转徙四次呢！迫物累：为衣食之累所驱使。杜甫在乾元二年春天，由洛阳回华州，秋天从华州至秦州，十月由秦州至同谷，如今又从同谷出发赴成都，所以说“一岁四行役”。⑥忡忡：忧愁的样子。去：离开。绝境：指同谷这个僻静之地。杳杳：形容目的地的遥远。适：往。⑦停骖：停下车驾。龙潭：又名万丈潭、凤凰潭，在今甘肃成县东南七里。虎崖：又名醉仙崖。在今甘肃成县东南凤凰山飞龙峡口。⑧临岐：在分手之处。数子：指同谷送行的亲朋好友。二句写分别时的依依不舍之情。⑨“交情”二句：因在同谷居住时间不长，朋友多是新交，然而情谊深重，不在深交旧知。穷老：指自己。如此穷老之身碍于物累，被迫上路，让人感到伤感，故云“惨戚”。⑩“平生”二句：谓像我这样生性懒拙的人，来同谷本来是想在此地隐居下来的。栖遁：隐居避世。去住：去与留。因为迫于生计，去与留都不能随心所欲，仰头看到林间自由展翅的飞鸟，深感自愧弗如。翮（hé）：鸟羽，指鸟。
【评析】
杜甫在同谷住了一个月左右，虽喜兹地僻静，然终因衣食无着而携眷入蜀。在这次旅行中，又写了十二首纪行诗，此为第一首。诗中先以古圣贤自解，以劳生自慨，而叹行踪无定；继写临发踌躇之状，即同谷之景不忍舍，同谷之人不忍别；后叹奔走非其本愿，即偶值栖迹，本欲住，今又舍之而去，愧不如林鸟之自适。浦起龙评曰：“此为后十二首之开端。亦如《发秦州》诗，都叙未发将发时情事。但彼则偷起所赴之区，逆探其景。此则只就别去之地，曲道其情。”（《读杜心解》卷一之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