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清楚这是什么眼神，她只记得那有种铺天盖地的疲惫，还有一些理不了开头和结局的阴霾，就好像是她记忆力存留的，家乡那大片大片的蒲公英，在没有风的季节里，那些飘絮只能是附着在干秃秃的细藤上，没有办法放飞的自由。
直到后来她才明白，那种感觉，叫痴恋。
时间是最好的止疼药，在不知不觉里，就慢慢熬到了秋天。金黄的果子成熟的时候，正是立秋的季节。一晃眼，她来这世间已经有十六个年头了。
秦慕杉说给她大办一场，她嫌麻烦，说懒得弄。秦慕杉只望着她看，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才说：“杉哥哥，大不了就府里弄一下就好，真不用那么麻烦请那么多人……”
秦慕杉叹了口气，终是应了她。
那日生辰，木灵语很开心。她收到了代郡她爹娘送来的礼物，还陆续到了几封信，多是问候她平安，给她贺生的。其中一封信看得她忍俊不禁，又因为喝了些酒，在大堂上就那么“咯咯”笑起来。
秦慕杉许久都没有听到她那么畅快和不受拘束的笑了，抬眼望着她温和地问：“什么事那么高兴？”
“来来，你看，你看……”
木灵语玩下腰凑过去将信敞开给他看，秦慕杉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字就扬了笑意：“端睿哥写来的？”
“诶，你先看他写的什么……”
秦慕杉往下一读，也跟着掩了唇笑起来。
张端睿回到渤海郡就被木四姑奶奶给囚禁了，每日里被好些个镖师看着，上哪儿都不自在。木四姑奶奶铁了心要他成了家再出去，张端睿被逼得没法子，接连发了好几封求助信都石沉大海，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快活日子到头了。
“语语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给哥哥我想想办法啊。这一个个儿没事儿的时候都好哥们儿好兄弟的，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给哥哥摔咧子呢？哥哥我这么一天下女子都势要上赶着嫁的主儿怎么能就那么糊里糊涂被一个女子独占了？这不行啊不行啊……”
木灵语指着信对秦慕杉道：“你瞧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胡言乱语的，整个人儿跟话唠似的。”
秦慕杉也笑：“他这是穷途末路找你帮忙来了。”
“帮他？我才不呢。”木灵语吸了吸鼻子，低低对秦慕杉说：“他写信来纯粹是坏我心情的，看着我这生辰的大日子到了，他记不得也就算了，偏偏赶着今儿给我送信。他算是栽了，谁叫他没在信上顺便写一句祝我生辰快乐之类的话。宁得罪君子毋得罪女子，他该。”
秦慕杉喉管发出嗡嗡的声音，似是憋不住笑。木灵语恼怒地瞪他一眼，佯怒地拍了下他的手臂道：“笑什么，我哪儿说错了？”
“没，你说得很好，就不该理他。”
木灵语得意地笑，招呼着席上的人吃喝。秦慕杉拿着筷子夹菜，想着，好久没见到她这样笑了呢？好像从他们在一起开始，她就一直是悒郁的，抬眼皱眉间总有股抹不去的清愁。但是提到大哥的时候，她有时候会吃吃地笑，提到岑耀祖的时候，她眼里都是坚定的祝福，提到张端睿的时候，她更是会咧了嘴笑。那些喜悦才是有心而发的，而他，带给她的是什么呢？
“杉哥哥，杉哥哥？”
木灵语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见他回神才道：“送去京里的礼物也很久了，你说竹宓用得上那些东西么？还有，小涛儿身子有些弱，用那些大补品会不会不恰当？耀祖哥哥一去就是那么久，竹宓心里定是很想他……”
“你顾着你自己就好，竹宓又不是小孩子，懂的比你多。”
岑耀祖离京的时候竹宓便怀了身孕，后来孩子早产，小名唤为涛儿。涛儿身子骨弱，竹宓写的报喜信里也有掩不住的忧愁。木灵语升格为表姑姑，心里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又考虑进了涛儿的健康状况，准备了好些东西打包送过去。
木灵语夹了一大块腹部处鱼肉给秦慕杉，说：“这鱼鲜，这处也没刺，你小心点儿吃。”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忽然阶下传来一阵骚动。木灵语筷子一放，朝那边儿看去，见众人挤在一处，不由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回二少奶奶，是……是姨娘她……”
“碧丝怎么了？”
“姨娘犯恶心，想吐呢……”
木灵语愣了一下，扭头望向木五姑奶奶，见她也是一脸激动欣喜夹了点儿犹豫的样子，瞬间明白了过来，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是。”
“扶姨娘去前面儿院子那边儿的厢房去，等着大夫来问诊。”
“是。”
席面上人瞬间少了很多，木灵语这桌是主桌，留下他们一家人。老太太搁下筷子道：“语儿这做得不错，若真是有了消息，可得好好安排着。”
“是，孙媳知道。”
老太爷闷不吭声地塞了几口菜，搁下筷子叫了老太太一起回了主屋。秦啸拍了拍秦慕杉的肩，道：“要是消息确实了，也遣个人来报我一声。”
“是，爹。”
秦啸下了席，木五姑奶奶也不好继续待在这儿，到底是个妾怀孕，不该那么看重，但她又是高兴自己或许有了孙子，又是替木灵语心疼，但瞅着她一副淡然还略有些欣喜的样子，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叹了一声也随着秦啸离开了。
秦慕杉坐在木灵语身边，脸色淡淡。木灵语推了推他，说：“一起去看看啊。”
“嗯。”他应声而起，牵了她的手慢慢朝前走。这已经成了他们之间相处的一种固有模式，很自然，就好像木灵语说过的，不过是左手拉右手而已，可这也是秦慕杉唯一能握住的她的温暖。
大夫已经来了，先诊了右手，沉吟了半晌又诊了左手，才捋着胡须说了两个字：“恭喜。”虽说已经很意料之中的事情，但真正得到确认却还是让人有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木灵语打赏了银钱，笑着让人请大夫出去，吩咐了人去给老太爷和二老爷那儿报了喜讯，想了想说：“今儿我生辰，本来就是吃好的，这样吧，吩咐下去，明儿也加菜，让府里的人再吃一天好的。另外，这个月的工钱每个人涨一吊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