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来便知道了！”岑耀祖极为喜悦，拉了木灵语就进府，没看到她那身后的嬷嬷使劲儿皱了皱眉头。
“他也是今儿一大早来的，我都很讶异呢！没想到你也从宫里出来了，实在是缘分呐！这样也能凑一块儿去……”
“表哥……”
“诶，你见到他可别太吃惊，我猜你肯定会把眼睛睁得……”
“表哥！”
“嗯？”岑耀祖终于发现木灵语的不对劲，停下步子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她开口的时候却又犹豫了。眼前的男子神情欢愉，略带困惑，却丝毫掩饰不住那股见到亲友的纯然喜悦。她是要终结这喜悦么？她要让这纯粹的表情破裂、碎落，直至消失么？
“怎么了？”岑耀祖见她不回话，有点担忧地问：“身子不舒服么？要是不舒服怎么还大老远地从宫里跑过来？哎，先去歇着吧，走，这边……”岑耀祖带她走另一条路，木灵语却反手抓了他的手，面对他的回头询问只是摇头。
“我没事，表哥，我有话跟你说。”总是要说的，早说晚说不都一样？她怕自己犹豫地再久，就一句话都不肯说了。“这话……很重要。”
岑耀祖抓了抓头，烦恼地道：“那等你见过他再说好不……”
“不。”木灵语坚持道：“见人不急在一时，他不会在我们说话的空挡就走掉的。而我要是现在不说，我怕我再没有勇气说了。”
他们站定的地方是一处抄手走廊，廊下是一条浅溪，乱石随意铺就，却显得雅致得紧。岑耀祖见她说得郑重，语气也是无比的萧索，当即皱了眉，屏退了一边伺候的人，低声问道：“要跟我说什么话？”
“我问你，你可想将岑家一门发扬光大？”
“那是自然。”
“你可愿意辅佐出一代明君？”
“但凡为人臣者，只要忠心为国，谁不想跟随一代明君？”
“那么，你可愿意……追随纾王爷？”
“语语，你说什么？”
“我……我是问……你是否愿意……”
“你什么意思？”岑耀祖有些惊怒交加，瞪直了眼望着她说：“什么叫追随纾王爷？你懂什么叫追随么？你不懂就别在这胡言乱语地……”
“我懂。”木灵语原本慢慢低下的头猛地扬起，目光沉哀：“表哥，终有一天会走到那么一个地步的不是么？你可以现在就……”
“不行！”岑耀祖断然反对：“谁做储君，谁为将来的帝皇皇上自有公断，你在这瞎掺合什么！”
“我没有瞎掺合。”她不愿掺合，却身不由己，掺合进去了，却也不是瞎掺合的。“他若有心招揽你，以他的聪明与背景，将来前程也不可限量，你何不……”
“语语，你懂不懂什么叫官场，什么叫杀人不见血？”岑耀祖望着他这个表妹，原先惊怒的眸子渐渐染上了一层失望：“你知道的，我平生所愿不过是征战沙场奋勇杀敌，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我是一点儿都不精通。我进官场，无异于死亡。你是想把我推到死亡边缘么？”
“我不是……”
“你为什么要来劝我？是为了谁？”
“表哥。”木灵语缓缓启口，慢慢说道：“兵部侍郎之位暂缺，各位皇子都卯足了劲想要那个位子。他不是没有信得过的人，只是他信得过的人皇上不一定就信得过，就算皇上不怀疑，可有能力担得起兵部尚书职责的人也少之又少。表哥，你该明白你的出身背景，没有与那些大家牵扯的丝丝绕绕的人最能得皇上的看重。”
“那又如何？”岑耀祖冷冷地望了她一眼，旋即转开眼望向了浅溪下斑驳的光圈，那光圈一圈圈漾开，荡起的涟漪远不及他心里如今的波涛汹涌。“我凭什么帮他？漫说我没有这等能力，就算是有，我又凭什么要追随他？”
是啊，为什么，难道是为了她？可笑啊……木灵语呆呆望着说话毫无余地的岑耀祖，嘴唇动了几动，最终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沉敛了双眼，颓唐地松了下去，慢慢坐在了走廊边栏上。
“表哥，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她望着清可见底的浅溪，手无意识地放在腿侧衣摆处上下滑动，嘴里喃喃：“他很好，有抱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他也好可怜，没有了淑妃和太后，他只能依靠着抚远大将军的势力在宫中生存。可是抚远大将军总有一天会死的，他庇护不了他一辈子……”
“所以呢？所以我就该将生死置之度外去辅佐他？”
“他没有欺骗过我什么，他信任我，就连劝说你的工作都交给了我。他说你的势力涨了，那岑家的势力也涨了，这样我娘亲的娘家身份尊贵了，再加上木家的势力，我成为他的王妃便是指日可待……”
“你就为了这个？”岑耀祖猛地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浑身蓦地显出只在疆场上出现的逼人煞气：“就为了你可能成为他的王妃，所以要我帮他做事？然后等他坐到了那个位子，你就可以是那后宫之首，母仪天下了？”
木灵语被“后宫”二字刺地生疼，她倔强地摇头，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我不会做他的王妃，就算有他的承诺，那都是做不得数的。表哥，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心疼他，心疼他为了那个位子做出的种种努力，我不忍心看到他的辛苦付诸东流……这是他第一次求我，第一次让我为他办事，他让我别只顾着别人，让我也能顾顾他……表哥，你说，我怎么拒绝得了，怎么拒绝得了……”
岑耀祖望着她矛盾难当的样子，心里忽然什么都明白了。眼前这个女子是他姑姑唯一的女儿，是他爹娘在他还小的时候便叮嘱着要他让着的妹妹，曾经他还隐隐听爹娘说起他们有意要把这个表妹许给他做妻子。那么多年过去，她不再是在封龙书院里恣意横行的小霸王，却长大了，亭亭玉立了，也……懂得感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