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日头大,夫妻两个人在天井晒衣服,黄四姑望一眼不远处的窄门,又开始唠叨起这档子事,末了,努嘴不甘:“婆婆成日往咱们这儿拿吃的过去就算了,听说还贴了不少私房钱哩,严记医铺的安胎饮是最贵的,俺怀三个儿子时都没吃过两副,她倒好,隔几天就吃一副,还当自己是官夫人啊?你快将你娘弄回来,俺怕再过些日子,你娘的积蓄都得掏光。”
云老大照着老婆的吩咐找弟弟要了盖房子的银子,还拿了弟弟的生活耗用,本来就有些心虚,如今见娘丢了家里,跑去弟弟那儿照料,也算平息了几分愧疚,只是道:“娘的积蓄是她的,爱怎么用怎么用,老二那边香火不盛,难得弟媳怀孕,你看娘多紧张,就叫娘去亲自看着吧。娘也不是偏心她,只是弟媳原先是官夫人,身子娇贵,安胎饮才吃得多些。”
黄四姑听前半句还好,听了后半句腰一叉,撇嘴冷笑:“哟,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真心的吧?你不就是瞧中她那狐媚子的风骚样子么,从那小贱人第一天回乡俺就看出来了,你眼珠子恨不得粘在人家身上。怎么,人家怀孕,你倒是心疼了?俺怀孕时你都没这么细哩!”
云老大见老婆无理取闹,杂草般的黢黑浓眉扎紧了:“胡乱说什么。走走,进去吧。被娘那边听到了,又得骂人。”
黄四姑这阵子受够了婆婆将白氏如珠似宝地伺候,见丈夫懒得跟自己说,只当他是心虚,更是激起了火气,嫉怒蹭蹭直烧,扬起声:“你不是怕被人听到了,是被俺戳中心事了吧?”
云老大知道老婆是个泼辣的,一得劲儿就没完没了,本准备拉了她手强拖进去,正这时,连接弟弟院子的窄门咯吱一声开了,童氏搀着肚子又大了一圈的白雪惠走出来。
云玄昶那边的房子虽跟兄长宅子连载一块儿,但出祖宅还是得经过云老大这边的大门。今儿天气好,看样子,童氏是准备带着儿媳妇出去散散步。
黄四姑见婆婆待白雪惠依偎在婆婆手臂上,面庞被养得丰盈滋润,回乡后晒黑了的肤色早就恢复白净,心下更是气恨,甩开丈夫的手,吐了口唾沫子。
这动作,将门口婆媳二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云老大呸道:“粗鲁得很,也不嫌叫人看了丢脸。”
若是平时这么骂,黄四姑也不当回事儿,现在不一样,黄四姑见白雪惠在场,再看她脸上有些嘲笑,腮帮子一鼓,想要挽回面子:“嫌俺丢脸?那你去找不让你丢脸的啊!”
云老大一巴掌摔过去,打在黄四姑脸上,
乡下男人爱打老婆不出奇,黄四姑也没少挨打,却从没想到会在白氏面前被丈夫打了一耳光,大惊失色,嚎哭着蜷拳扑上去乱捶丈夫:“好你个黑心烂肝的!你家当年穷得要死,除了俺谁愿意嫁你啊!如今你见着那些白脸嫩皮的骚狐狸,心就野了,怕在人家面前丢脸,居然打俺,你还有没良心啊,老娘跟你拼了——”
童氏只得上前去扯,好容易才拉开儿媳妇,叫儿子带进去。
云老大叹口气,架起老婆撒野的胳膊,扬声朝白雪惠道:“吓着弟妹了,俺这婆娘一撒泼就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可别放心里去。”说罢,将人朝里面拖去。
黄四姑呜呜咽咽着一边走,一边回头含恨望白雪惠,却见她像是看好戏一样,捧着尖挺挺的肚子朝这边望过来,唇角汲着鄙夷的笑意,柔声道:“无妨的,大伯。快将嫂子扶进去安慰安慰吧。”
黄四姑被她软绵绵的一声激得浑身一个抖索,一股子气恨不得从脚板心冲到天灵盖,眼神宛如杀人一般,死死盯住白雪惠,却被云老大拉了进去。
白雪惠见黄四姑在自己面前丢了丑,一日都心情大好,跟童氏在门口活络了一下筋骨,回去了。
刚好是晚饭时候,童氏一进宅子,先照例去云老大那边取食材。
白雪惠刚跨进窄门,正要进耳房,却觉手臂被人一箍,再待反应过来,被云玄昶已被拖到了屋子里。
门啪的一声关上,白雪惠之前的好心情消失一空,见他凶神恶煞似的,退了几步:“老爷,婆婆要来了,大伯可能也会一块儿过来送菜……”
却见云玄昶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卷几丈多长的粗麻绳,一抖开,缠到她腰上。
月份大了,胎儿用药很难打下来,如今娘又住在一块儿,若用打胎药,只怕也会惹娘和兄嫂他们怀疑猜测,再传出去,更是丢脸,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瞧着这孽种好过。
绳子在笨重的腰身上缠了一圈,咻的如蟒蛇附藤般一缩,白雪惠只觉身子一紧,顿会意起来,挣起来,却哪里抵得过男子的力气。
一圈缠一圈,不断收紧、放松、收紧。循环往复多次,只到白雪惠弯下腰,抱住肚子呼痛,云玄昶才放了绳子,推开她,冷笑:“去吃饭吧。”
黄四姑这日在家里吵闹后,童氏知道这大儿媳看不得白雪惠,考虑了几日,想白雪惠临产不远,将吃穿用度都搬去老二那边,一条心思照顾起白雪惠。
往日都是需要什么就跑老大这边拿,现在一口气都搬过去,童氏也就不再两边跑,又私掏腰包,找人在老二天井这边葺了道门,方便进出,免得陪二儿媳出门时往大房那儿过,叫黄四姑撞见了,两个人又看不对眼。
那日云老大当着婆婆和弟妹的面甩了自己一耳光,黄四姑在屋子里闹了好几天。之后,婆婆对二房体贴入微的偏心举动,黄四姑更是一口气积在了心里,见婆婆过来搬东西时,青着脸,只忌惮着不敢得罪婆婆,才勉强不做声。
童氏虽顾着快要添丁的二儿媳,也还是顾忌着大儿媳,见黄四姑脸色铁青,临走前哄着:“你是大的,跟小的置什么气?这几个月没我搭手,你一个人在家里是辛苦,可她快生了,就这两三个月,待一生下云家孙儿,我就回来。我给老二那边修门长住,也不是偏心,就是知道你容不得她,怕你们两个碰着面又吵架……说个你不中意听的话,村里的人眼界浅,只看得见她原先当过官夫人,斯斯文文,只知道你只是个粗手大脚,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你们吵起来,不管谁对,别人心里头只会觉得她有理,倒会说你胡搅蛮缠,没长嫂样……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