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准备寿宴,各宫各殿忙碌起来,有时会彼此调配和借用人手,也不算什么稀奇,几人都站起来,放下手头活,跟着太监去了东宫。
东宫在宫闱的东边角落,占据一隅,金檐玉柱,肃穆壮丽不比天子正殿逊色,守卫也很森严,正中的颂元殿就是太子居住办公、理政读书的殿室,旁边散步的几座殿室则是太子妻妾的居所。
太监领着几名尼姑进了宫殿门,打了个手势,让一名嬷嬷带着尼姑们去后院帮忙。
云菀沁提步正要跟上,却听那太监低声:“秦王妃慢着,您有别的事儿帮忙,请随奴才来。”
云菀沁有些奇怪,却跟着太监登上台阶,进了颂元殿。
殿内仙乐飘飘,有人正在弄弦抚琴,梁柱上绣绸晃人眼,飘荡之中,人影影影绰绰坐在前方,云菀沁大概明白了几分,道:“殿下叫我帮忙,原来是让我来听曲么。”
太监忙退了下去。
音一止,男子修长玉指离开琴台,抬起头,笑了一笑:“上次孤给母后备寿宴的戏曲时,你也在场,今天自然也不能缺席。等几名小师傅们在东宫做完活儿,你再跟她们一起回去吧。”
东宫缺人手,正好要去长青观调几个尼姑来帮手,太子心思一转,顺便叫人将她也叫了过来,一来让她暂时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二来也能借机与她重聚谈戏论曲。
云菀沁知道他好意,一牵袍角,坐了下来:“多谢太子。”
一帘相隔,太子排练着曲子,是没来得及在寿宴上进献给蒋皇后的沉香救母,可今天的指法却是十分畅快洒脱,好像已经跟乐曲融为一体。
比较起上次在三清殿的严肃,今日又是一身清风明月不沾尘,云菀沁在帘子外默默看过去,只见他轮廓俊雅,眼脸微垂,半阖不睁,十分专注。
要不是知道蒋皇后对太子母子做过什么,也知道太子对蒋皇后已经起了记恨之心,眼下这副样子,几乎真能让云菀沁觉得,太子与对皇后当真是孝顺和至诚。
只是不知道太子对蒋皇后的这把火,得积蓄到哪一天,她相信,太子如今脸上有多平静,心底的汪洋便翻覆得多厉害。
弦音戛然而停,在殿内绕了两圈。
云菀沁回过神,笑说:“太子技艺又精进不少,上次听这曲子时,虽也悦耳动听,却还是有人为痕迹,今日却已经浑然一体,天然去雕饰,叫人分不清曲在人耳,还是曲在人心。看来,皇后娘娘上次寿宴被耽搁了,也不是个坏事,至少能让太子爷将这曲子练得更好,这份寿礼的准备也更充足。”
太子听着女子的话,本是笑着,听到最后,脸上微微一动,笑意稍凝,上扬的眸内划过一丝诡谲光芒,却如烟花一瞬散尽,根本让人察觉不到,笑道:“是啊,不是个坏事,能让孤准备得更加充足。”顿了一顿,语气略有些感触,“沁儿不但每次都懂孤的音律琴声,更能猜透孤的心事,说起来,上次在沁儿面前弹这曲子时,沁儿还是未嫁的闺中娇质,现在却已经是秦王妃,往日咱们还能同室看戏,凭栏聊天,短短一阵子,你我身份便成叔嫂,”说罢,缓缓起身,掀起一阵幽凉的风,手臂一抬,将旁边的帘子大力一甩:“还得隔着这道破帘子说话了!”
云菀沁一愣,自己猜透他什么心事了,不过,这话听得有些暧昧,至少,不该在惟有两人相处的场合说出来,再看他将帘子掀开,走了出来,更觉得有些不妥,回头看了看殿门,尼姑们做事估计还有段时辰,这会儿若是单独回去,更只怕被人猜疑,只站起身,盈盈一笑:“太子不不妨再弹几曲吧。”
说着,只觉一缕清幽甘醇的香气飘进鼻下。
太子喝酒了。
“怎么,不愿意听孤说话,还不如听曲?”太子眉一耸,走近几步。
云菀沁见他一语勘破,又大喇喇地说出来,也懒得绕弯子,老老实实:“是。”
“哈哈哈哈,”太子不怒反笑,“孤就喜欢你这么老实!”说着,身型一晃,显然有些不胜酒力。
颂元殿内水磨青石地砖,随便一摔就不得了。云菀沁手一抬,身子一倾,赶紧将他搀好:“大白天的,太子喝什么酒。”
“抚琴时小酌能助兴,你看看,你不是才表扬孤这次弹得比上次好了吗?”太子慵懒倚在云菀沁手臂上,面颊潮红,完全不愿意站直身子。
云菀沁一时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秀眉一拧,睨着瘫得像一团泥似的男子:“太子再不好生站着,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太子见她鼻梁飞起一抹绯色,应该是愠了,心思一动,借着酒意,身子一直,将脸逼过去。
与此同时,颂元殿外,长廊尽头,蒋妤眉心凌厉,瞥一眼身边侍婢:“秦王妃果真也被叫来了?”
“绝对没错,奴婢亲眼看见了,那群尼姑都去后院准备皇后寿宴的寿礼了,就只有秦王妃,被太子身边的太监带进颂元殿去了……”婢女斩钉截铁。
蒋妤再不迟疑,带着婢女就朝颂元殿大门走去。
殿门口,刚才领着秦王妃进去的太监见良娣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良,良娣怎么过来了。”
蒋妤见他惊讶,更觉得是做贼心虚,里面肯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低低一喝:“滚开。我有事要找太子爷。”
“良娣,太子在里面抚琴练祝寿曲,不可乱闯。”太监一讶。
蒋妤冷笑一声:“什么练曲子?大白天的,有关着房门,将下人都赶出来练曲子的?”
太监一时哑口无言,仍是尽忠职守,将门死死拦住:“太子爷吩咐过,不得指示,不能让人进去。”
蒋妤听得更是脸色发青,竟还不让人进去,婢女怕触怒太子,将主子手臂一抓,小声劝:“主子,算了,闹大了太子肯定不高兴……”
怕什么,那秦王妃如今是受罚期间,随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看到时伤的是她,还是自己!
闹大?她还巴不得呢!嫂嫂与小叔子在一间屋子,说出去,看是那秦王妃丢丑,还是自己丢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