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小会儿,掌柜眉飞色舞地捧出镇店货物,夏侯世廷示意云菀沁自己去看。
云菀沁走到柜台前,一边嗅嗅,一边在手背试了试,挑了几样出来,掌柜的见她倒像个熟练的,又笑道:“客官的夫人好生的福气啊,夫君帮着买闺阁物,还专门带上个识货的丫头。”
挑了会儿,掌柜的将货物打包好,云菀沁一提,倒还有几分沉甸甸。
夏侯世廷见她似是满意,面上也浮了两分悦色,只见那掌柜的哗啦啦打着算盘,笑着在柜台后面,报了出个结账的数目。
他嗯了一声,右手滑进左手袖子里,摸了一摸,眼一眯。
掌柜继续还在笑着盯住他。
他左手又滑进了右边袖内,这次待的时间长了些,却仍旧是空着手出来。
“客官,”掌柜的发现有些不对劲儿了,笑容退去,重复了一遍银子。
气氛沉寂了一小会儿。
夏侯世廷望了云菀沁一眼,坦白:“没钱。”
掌柜的懵了,看这客官衣着金贵,没钱?不是玩儿自己吧?吃霸王餐的人多了去,居然还有用霸王妆的?没钱用什么奢侈品啊。
他脾气上来了:“客官,您这不是说笑吧?没银子您还进店买东西?我忙得一头汗,您说你没钱,您这是耍我呢?您这不是要我报官吧!”
云菀沁也是呆了一下,不敢相信:“一文钱都没有?”
夏侯世廷也没觉得难为情,爽快摊开两袖,一阵清风,从小到大,从没单独上街买过东西,既然没买过东西,又带什么银子?就算要用银子,也是找身边的随从拿,一直习惯了,这会儿付钱时才记起没带随从。
掌柜的吸了口气,只当遇着个阔绰客人,没料竟是个浑水摸鱼的,将云菀沁怀里的货物一把躲过去,呸了一声:“我开了这么久的店,什么人都遇过,还真没遇着您这样的,穿得衣冠楚楚,连几两银子都摸不出来!得!当我见鬼了!”
云菀沁被说得面红耳赤,偏偏也不能怪人家,忙伸手要去拿:“老板,不是不付,咱们家里下人在外面呢,这就去给你拿银子来。”
信才出了鬼!掌柜的摇头:“姑娘,你可别说我小气刻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做生意的常理儿,你拿着货去要钱,万一你跑了,我找谁?咱们又不认识!”
正是热闹的大白天,人多,这一嚷嚷,隔壁做生意的商贩和路过的百姓都引颈往里面瞄。
“这人看不出来啊,生得这么俊,穿得人模狗样,原来是骗子,居然赖账。”
“是啊,赖的还是胭脂水粉,做他媳妇儿当真丢人诶。”
云菀沁脸越发的红,忍不住瞪了夏侯世廷一眼,亏他居然没有一点儿愧色,没事人一样。
夏侯世廷本无所谓,这家买不成,缘分已尽,那就出门再去找施遥安拿银子,去下家呗,见云菀沁找那老板要,却被那老板拒绝了,只觉不能忍,这口气咽不下,英眉一蹙,浑身重新摸了一遍,实在半个子儿都没有,手一抬,脱去了指上的玉扳指,放在柜台上:“老板,这个先抵着。”
掌柜的见他样子认真,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故意的,终于怒了:“我没时间跟你这骗子闹!没银子逛什么街买什么东西啊——”
云菀沁发誓两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买东西没钱付账被人指着鼻子骂骗子,丢脸。
掌柜的正气汹汹收回货物,却听门槛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进来。
施遥安隔得不远盯得紧,见店铺外围了人,自家主子似是同老板起了争执,疾步过来,几句驱散了人群,再一听是什么情况,忙掏出银子往柜台上一拍:“误会而已。够了吧?剩下只当打赏。”
掌柜的见着那锭足秤大白银,又笑眯了眼睛,忙弯着腰走出柜台,将货物又恭敬送到了云菀沁手上,道:“误会误会。”
云菀沁自己开店的,知道甘来辛苦,也不愿意给人家为难,况且本来就是某人出了纰漏,将包好了的胭脂水粉一拎,不轻不重睨一眼夏侯世廷,提前先出去了。
“遥安,将货拿着先放上车去。”夏侯世廷一边走,一边吩咐。
施遥安忙接,过云菀沁手里的货,又问:“怎么,三爷是还要逛?”
夏侯世廷仰脸看看日头:“天不早了,晏阳有几家酒楼不错,吃了再回行辕吧。”
施遥安也知道三爷是想跟娘娘多待会儿,识相地抱起货物,还没转身,却听三爷严肃一声:“等等。”
施遥安一愣,问:“三爷有什么吩咐?”
夏侯世廷摊手:“给本王点银子。”
施遥安掏出银袋子给了三爷,想想不放心,再不能让三爷在娘娘面前丢脸了,又补了张银票,这才回了马车那边。
夏侯世廷拿了银子,底气足多了,走到云菀沁身边:“走吧,去附近的云来楼。”
云菀沁看他一眼:“吃霸王餐不给钱,便是被店小二打残了,官府也不会说什么的。”
夏侯世廷脸一绯,拍拍袖袋:“这次带足了。”见她闷闷不语,又脸肌一紧,压低嗓门:“生气了?”
兴致勃勃地挑完东西,打包准备拿走,结果被人指着说是骗子,还引得半条街的人来围观,谁能高兴得起来?云菀沁撇撇嘴,可再瞥一眼他指腹上在阳光下泛出光芒的玉扳指,又释然了。
这玉扳指是他最贴身的亲密信物,前世今生她都没见过他取下来。
对他来说这么贵重的物件,竟然拿去抵押,为自己换胭脂水粉。
想着,云菀沁不禁好奇:“三爷这玉扳指是从宫里带来的?”
夏侯世廷见她心情好了,暗中舒了口气,缓缓踱步,轻道:“嗯,母嫔送我出宫时叫我带在身上,嘱咐我今后随身携带。”
原来是贵嫔赠的,难怪。不过贵嫔送这么个不能吃不能穿,又不是能保命疗毒伤的扳指给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干嘛?难不成叫他看着能记得宫里的娘亲,聊以慰藉?
云菀沁第一次对他这随身信物生了新鲜,大街上也不能让他脱了看,低下头,见他广袖飘飘,玉扳指的幽绿闪动,忍不住指尖一伸,轻轻用指腹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