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导火索还是白氏,要不是她得了传染人的病,哪里会让一对嫡亲孙子跑到外面去。
咂了一下嘴,童老太太花白眉毛一皱,语气带着埋怨,朝白雪惠道:“二儿媳妇得了病,还是有传染的,该就好好歇在房间里,若是有心人儿,应该主动免了孩子们请安,怎么能叫锦重还跑去你院子呢?”
方姨娘见老太太开始教训白雪惠,解了点这几天受的气,静待着好戏。
白雪惠想不到眨个眼,火引子又牵到自己头上来了,委屈得很,柔声解释:“娘,这可不能怪儿媳妇,是锦重自个儿跑我院子去的。”
这副柔声颤气,对着男子或许能哄过去,对着婆婆,却只会适得其反。
童氏一辈子粗手大脚,泼泼辣辣,看见这种娇羞矫情小妇人就觉得别扭,斥道:“锦重十岁,你几岁?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他不知道你病况,孝顺乖巧,跑去给你请安,你这当母亲的,就不会叫他免了?”
白雪惠晓得这会儿说多错多,干脆忍气吞声,再不讲话了,却垂着头,习惯性用帕子角掖了掖眼角,证明自己的无辜冤枉。
黄四姑麻利得嗑着瓜子,见状,笑道:“弟妹,婆婆要是教导俺,俺高兴还来不及呢!婆婆教训儿媳妇,天经地义,婆婆说错,那儿媳妇就一定是错了,弟妹怎么还哭啊?难不成婆婆还说错了?别太娇滴滴了。来来来,磕把瓜子。”
童氏一听大儿媳妇的话,更加不喜白氏,也懒得理她了,拉了云锦重和云菀沁,在边上亲亲热热地说话。
婆婆第一天来,就被训斥一番,被家里的丫鬟、姨娘和几个孩子都看见,连那乡下粗鲁妇人黄四姑都在发笑,白雪惠一晚上都心潮翻涌,不大舒坦。
可没想到,这还是第一天。
因婆婆在宅子上住下,府上的规矩也跟着变了些。
每天早上,辰时前,白雪惠领着家人去西院,给老太太请安,晚上昏时,再请安一次,每天还要将伺候童氏的婢子叫来问候一道,看婆婆吃得如何,睡得如何。
白雪惠没试过伺候婆婆,尤其童氏刚从乡下来,与城里侍郎府的习惯又百般的不合,不是这个菜没辣椒不能入口,就是那个床太软了,没有硬板子床睡得舒服。
白雪惠不能反驳,只能样样迁就,重新采买、添置,几天下来,腰酸背痛,疲倦不已,伺候老爷的闲心都削减了一半。
若是光伺候老太太还算好的,偏偏还有云老大家里一大三小还要顾着,白雪惠头疼得要命。
黄四姑虽不用白雪惠亲自伺候,可自从二人第一天就交了恶,后来几天,继续互相看不顺眼,白雪惠心烦得很,这个嫂子,就像是来打秋风似的,每天指着丫鬟要吃这个,喝那个,若是遇着那容易保存的精致糕点水果,吃一份,还命令丫鬟另外做一份,留下来,要带回乡下去给没来的大儿子和云老大。
那天,黄四姑看中白雪惠头上的一柄钗子,也不客气,七八句下来,借着婆婆的口,要了过去。
白雪惠虽说不见得多喜欢那钗子,可毕竟是自己的私人饰物,无端端被抢走了,心里肯定是不痛快,暗呸了一声,下作的乡下蹄子,没见过世面的,脸皮又厚,一来有钱亲戚家,什么都好意思拿,当场就阴了脸儿。
童氏袒护一块生活十多年的大儿媳妇,见二儿媳妇脸色不好看,顺口讲了两句:“都是自家人,妯娌间分个什么你我?我就不爱你们这些城里的人作派,喜欢斤斤计较,你嫂子难得来一趟,莫说一柄钗子而已,若是懂事一点儿的人,不用开口,主动就送了。不是说贪你这钗子有多值钱,这是个情分而已。”
“可不是,俺就是头一回与弟妹见面,咱们难得见一回,下一次见,不知道又是哪年那月,俺这人重视亲戚情分,不过是想拿个纪念罢了,弟妹若不喜欢,俺还给你就是,免得俺在你眼里,倒成了个贪心的……”黄四姑的手伸到了头顶上,握住那柄钗,却半天没见拔出来。
白雪惠又气又笑,只得道:“嫂子既然喜欢就拿去吧。”这辈子还没与妯娌在婆婆面前争过宠,听着这乡里婆媳二人一唱一和的,拿了自己的东西,反倒还将自己埋汰一顿,白雪惠有气憋在心里,没地方发,再说下去,又成了自己的不懂事,只得先埋下头,聆听教诲。
黄四姑带来的那三个侄子,就更不必说。
到底是乡下来的,两个正好是贪玩的年纪,一个院子怎么困得住,猴崽子似的,一个赛过一个淘气,吵吵嚷嚷的,经常在府里四处跑。
剩下的那个小崽子倒是不跑,可不知道是不是到了生地方,一天到晚死劲儿嚎哭。
还不能说,一说,黄四姑觉得是瞧不起自家娃,又是横眉冷对,要跟白雪惠急。
白雪惠本来每天是要睡午睡的,打从婆婆一家来了,总算是领会到小媳妇儿的苦,就没睡个安生觉,这才知道往日过得多么滋润,成天就数着日子盼婆婆回去。
云玄昶每日上朝办差,一天大半时辰不在家,对后院的吵闹倒没所谓。白雪惠整日在家,还得亲自上门去伺候婆婆与家嫂,苦不堪言,这事儿也不能跟丈夫告状,老爷无比重视难得来一趟的婆婆,伺候婆婆本就天经地义,这一告状,反倒成了自己小心眼儿,不孝顺,与云玄昶关系刚刚修复好一些,可禁不起又来一次动荡。
这边要顾着乡下来的亲戚,那边还得继续筹备女儿的事,操劳得白雪惠恨不得又要病一回。
正在这时,白雪惠也提出了,那乔哥儿已经关了这么久,错也认了,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该放出来了。
这不就是作贼心虚吗,生怕时间久了,乔哥儿受不住折磨,说出些什么,初夏心想正好,趁老太太在,看看这个孙媳妇儿干的好事,这么一想,恨不得立马就提审乔哥儿。
云菀沁沉吟片刻,却道:“放出来就放出来吧,将人顺便还给她。”
“还给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