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里搜索幸福
◎出自仕宦之家,曹操深谙官场奥秘,又有曹嵩指点迷津,铺桥引路,曹操在太学结业前就开始为就业作准备——争取专家好评,炒作出名,为就业打下基础。
◎那些拼爹拼钱当上公务员的公子哥儿,其实什么也做不来,那首民谣说得明白:“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可是,工作怎么也得有人来做啊,于是各级政府聘用临时工。孙坚用神勇表现赢来了一个临时工名额。
◎刘备一无所有,目前没有能力给追随者什么东西,哪怕一件像样的兵器,一副能够抵挡刀箭的铠甲,但是他可以给大家尊重,给大家兄弟般的情谊,因此源源不断的追随者前来投奔,好在他家很好找,找到那株标志性的大桑树就可以了,史书对此的记载是“年少争附之”。
“古今人才之聚未有盛于三国者也”,清代初年毛宗岗在《读三国志法》中这样说。三国只有几十年的时间,短短一个历史瞬间而已,但这一瞬间却惊艳无比,因为这段历史时期涌现出的英雄,甚至比一些上百年甚至几百年的时代还要多。
三国历史的精彩在于它的金字塔顶尖并非一个点,而是三足鼎立。南宋词人辛弃疾写有这样的词句:“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三国历史因为曹操、刘备和孙权的相遇而精彩。
可是,一遍遍地翻着史书,在那些功业文字里,我却读出了血腥。被人们津津乐道的三国争霸,并不是外御其侮,而是内阋于墙,无论是胜利之花还是失败苦果,都是种植在国家废墟之上的,以百姓鲜血浇灌而成的;无论是曹操,还是孙权,或者刘备,谁都不是在创造和建设,而是在消耗和摧毁。假设一下,要是他们不做霸主,那当时中国就少了三位追逐功业的血腥英雄,而可能多了三位拥抱幸福的世俗男人。可是,历史没有假设,事实是他们做了霸主,但是都活得很痛苦,而天下也变得千疮百孔。既然都说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天下人,那他们为何不能成立联合政府而携手造福万民?
或许生活太平庸了,面对浩如烟海的历史,我们更喜欢搜索功业,并将那些缔造所谓功业的人视为英雄。可是,能够摆脱功业诱惑,甘愿和平庸的人一起沉沦在平庸中,在红尘里幸福着的人,又何尝不是英雄?
在三国历史上,益州牧刘璋就是《金瓶梅》里的武大郎,是无能窝囊的代名词。刘备围困成都,双方相持不下,在城里军民都发誓死守的情况下,刘璋却不忍心再让百姓苦战,打开城门投降。有时,放弃比坚持还要困难,适时果断放弃,何尝不是智者?而刘璋的放弃,并非是妥协求生,而是舍身饲虎,心里装着百姓而放弃私欲——从这个角度说,刘璋是一个人性世界里的英雄,他给了别人幸福,自己也拥有幸福。刘璋投降后,刘备如数返还他的家产,又让他迁到公安,从此,刘璋过着面朝长江春暖花开的安稳日子,而刘备却还要为功业拼杀。最后,刘备兵败夷陵,一病不起,在愤懑和恐惧中离开人世。
做幸福的刘璋,还是痛苦的刘备?这个问题其实不那么容易选。一面是幸福的召唤,一面是功业的诱惑,鱼与熊掌不能兼得。这时,我们会想起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那个无解的命题:做一个痛苦的思想家还是做一头幸福的猪?
这个命题是个伪命题,因为把幸福和思想对立起来了,让人们误以为幸福的就是猪,痛苦的就是思想家。其实,幸福的刘璋也是一个思想家,最起码他想清了怎么样才能给自己和别人带来幸福。
有人喜欢说,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可是,记住历史的前提是搞清历史,如果记住的只是糊里糊涂的历史,那只会迷失自我。很多人记住了刘备从草鞋摊主到皇帝的人生传奇,记住就记住吧,但是一定得明白,刘备是用来励志的,不是用来寻找幸福的,因为刘备所经营的功业,给他带来了痛苦,给天下带来了灾难。
一直以来,我们读历史写历史,其实就是读功业写功业。功业才是历史,历史就是功业,二十四史外加一部《清史稿》,规模堪比万里长城,字数据说有四千多万,但都是在记录功业多少,却难得关注幸福与否。
总是想象,假如真的能够穿越,我就到三国时代,问问那些汲汲功名的三国霸主们,功业和幸福,哪个更是人生的需要?也许,他们在乎的本来就不是功名,而是幸福。有心理学家认为,控制未来能够创造幸福,如果这话是对的,那么可以说三国霸主们一直在试图创造幸福,因为他们争来争去,争的就是对未来的控制权。
但是,后人在写历史的时候,只是总结历史,忘记了所写的历史人物也曾向往未来,所以史书里更多是风化的功业,而缺少带着人物体温的幸福。
现在,就让我们在史书的字里行间,追寻三国霸主对未来的向往,搜索他们的幸福。
陈瓷
2012年10月14日写于一也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