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文
2013年8月21日,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当医生说出“抢救无效”四个字时,对于一个母亲来说,那一刻整个世界坍塌了。这一刻太突然,没有病危通知,终于还是悄无声息地来了。
20年,笑过,哭过,疲惫过,幸福过……
在医院当他喊妈妈“我想回家”时,我就决定:既然我把他生下来,我就要把他养大。老天夺走他多少,我就用爱来弥补他多少。
小时候是爷爷奶奶和二姑带他。五岁左右,接回到自己身边。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也许是因为天生的缺陷,他还是会怕,会自卑,所以所有的事他都会努力做到最好,他的想法很纯粹,仅仅就是想让身边人都认可他。
六七岁的时候看着其他小朋友去上学,他也失落过。但他毫无怨言,请了家庭教师,他就很认真地学,学完拼音老师辞职了。我给他买了小学生字典,我做饭他翻字典,那时他还能坐,还能翻书。他喜欢画画,不看书时,要一张纸一支笔,就进入了自己的世界。画得像模像样,说得也头头是道,问他为什么喜欢画画,他说:“画画,可以画出想象中的世界。”我干着家务,时不时地看他一眼,看他有模有样地学习、画画,看着看着就笑了。
九岁,给他买了电脑,没想到这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朋友。他因为没有小伙伴玩而爱上了下棋,开始是五子棋,后来是跳棋、象棋、军旗。他自己和电脑下,下完会保存棋盘,研究为什么会输,自己走错在哪里。后来他大一点了问过他,为什么喜欢下棋,为什么可以赢那么多人,他说:“我下棋跟别人不一样。别人下棋,会想如何战胜自己的对手;而我下棋,会思考自己的每一步是否出现差错,同时抓住对手的漏洞。至于胜利,对我来说太遥远了,那不归我管,我只需要走好下一步。”也就是九岁这一年,我和他爸爸收到了他的第一张病危通知,看着病床上的他,我哭得撕心裂肺。
慢慢大了,十几岁了,他的身体素质逐渐下降,能坐的时间越来越短,需要家人帮忙的地方也越来越多。但他很贴心,尽量不去麻烦别人,到实在不行时才会开口。大了更爱干净了,吃饭要随时擦嘴,不能掉下饭粒,一到夏天每天都要洗澡。我们总是和他开玩笑,臭小伙还爱臭美了。其实哪里是臭美,他是怕别人嫌弃他,表面上的自负,内心里的自卑。大了给他翻身、洗澡没小时候那么容易,我有时候也累,但我从来没有怨过他,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宝?他也一样是我的宝。
十五岁,他开始了疯狂地看书。他跟我说,他要规定自己一天看十万字的书,我没在意,以为他只是说说,就只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结果他做到了,最高纪录甚至达到一天二十万字。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儿子,我小瞧了他。他离开前的几个月,我们一直住在姥爷家,每天吃完晚饭我收拾完,他觉着我无聊就陪我聊天,每天都聊,一聊就聊好久,家里的事,他网上的事,我工作的事,无所不谈。家里总有人说上天对他太不公平,他却说:“命运嘛,休论公道。不幸与幸运一样,都需要有人承担。”从他的很多话可以看出,他自己看得开,也很会开导别人,说实话每次和他聊完天我就只剩下开心了。和儿子躺在床上聊天,很幸福。
随口的叙述,看似简简单单,但这二十年的生活,二十年的感情,二十年的幸福和不易,用再多的语言,再复杂的句子,我想都无法表达得淋漓尽致。有程浩这个儿子我是幸运的。
他说,他渴望能遇到一个爱他的女孩子,梦想把自己过往的生命,折成一架自由翱翔的纸飞机,载着童年所有的秘密,奋不顾身地飞向她。这样就能让她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拥有彼此分离的全部时光。他感觉自己是个贪心的人,不仅盼望与她的相遇相守,还渴望与她的记忆相知相融。
他说:“他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梦想着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去亲吻她,挽着她那坚实的臂膀,迈开大步,迎接第一缕曙光。”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心愿,也从未让他实现。
他说,他是美丽世界的孤儿,但他永远是我和他爸爸贴心的宝贝。很多人敬佩他,被他感动,但他永远是我和他爸爸平凡普通的乖儿子。
程浩在与病魔作斗争的七千两百多个日日夜夜里,表现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坚强毅力,战胜了肉体疼痛的折磨,克服了内心因死亡而产生的恐惧,泰然、淡定地走向另一个世界。我想这种超然面对死神的高尚境界,是送给我们亲人、朋友们的最后一份珍贵的礼物。我想我们将以此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妈妈致
2013年9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