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瑞晚上自回去跟母亲交代了所有的事，蒋彤对于儿子突然这样果断，也感到十分惊讶，不过惊讶过后，又对顾昕慈最后表现出来的态度所感动。
如果云瑞不带着她一起去，她反而不同意成婚，这样的气度与诚恳，就算是做世家夫人，也是可以的了。
蒋彤想到这一点，心里更是高兴，索性便说：“你且请了李家的张婶娘帮你找媒婆去，记得说清楚。”
张氏同两家都很交好，她为人热情爽朗大方，是最合适的人选。云瑞点头应下，这就要起身去给母亲准备午饭，他中午得去顾家吃开窑饭，怎么也得早点过去帮个忙。
蒋彤见他说完就要走，忙拉住他的手，指了炕柜最下面的抽屉道：“去打开，找个盒子出来。”
云瑞知道这是母亲有其他的交代，于是赶忙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绒布盒子。那盒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兴许许久都没打开过，盒盖上落了许多灰尘。云瑞拿的远些拍了干净，才递给母亲：“这是？”
蒋彤接过盒子，表情难得有些怀念：“当年生你的时候，老爷赏的。”
对于这位丈夫，蒋彤是从来都不曾想念过得，她此刻怀念的，大概是云瑞小时候那段时光。云瑞生下来没几天就白白胖胖，虽说是个男孩子，有些调皮闹腾，但到底给她带来了旁人无法体会到欢乐。
那是每一个母亲，都会有的感受。
她打开盒子，显现出里面的一套珍珠头面。这套头面很齐全，有两柄银镶东珠对簪，一串圆实饱满项链，一对单颗的莲花托耳铛，一条手串，甚至还有两个莲花对扣。
当年离开云家的时候云瑞只有十几岁，这些东西蒋彤都紧紧背在身上，从来不曾跟任何人讲过。所以直到今天，云瑞才知道母亲还藏了这样一套精致头面。
蒋彤脸上满是温存，她细细摸着那副头面，轻声道：“那时我想，将来你娶媳妇，怎么也得像样子。这不，刚好给你媳妇，添妆了。其他金玉的咱用不上，还不如这珍珠实在。”
这也倒是，虽说云瑞十三岁时便考中了秀才，可他当年离家不光彩，户籍也没有跟着一起迁过来，那功名如今是一无所用。他现在就是个庶人，而庶人成婚，自然不能用绫罗绸缎，也戴不了金玉珍宝。
想到这里，云瑞不由暗下了脸色。一直到现在，他虽高兴顾昕慈愿意嫁给他，却还是觉得亏欠了人家。
蒋彤自是了解自己儿子，说实话，如果是一般农户人家，肯定不会有云瑞这般想法。可他到底锦衣玉食长大，他见过世家贵族里极致的繁荣奢华，所以才对如今能给顾昕慈的一切感到沮丧与亏欠。因为见过最好的，所以痛苦自己如今给不出来。
“瑞哥，”蒋彤轻轻拍了拍云瑞的手，柔声道，“你现在给不了，难道不相信，未来给不了吗？你只要努力，赚钱养家，总会有，富贵的一天。娘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云瑞听了这话，不由一震。是了，这世间许多人家，不也是从无到有打拼出来。他祖上确实跟着高祖皇帝策马山河，那时候也不过是一穷二白的泥腿子，从无到有，到底拼搏了许多年头。
他难道就不能有了吗？就算他再也不可能走仕途为官，但要回功名，做一个富贵的商人，也未尝不可。
蒋彤见儿子一点就透，心里着实有些安慰，她把那盒子递给云瑞，又说：“等纳征时，把这一起给了昕娘罢，她长得漂亮，用珍珠最是合适。”
云瑞点点头，默默接过那个仿佛千金重的盒子，这些年来，母亲虽说重病在床，却也时时在为他操心打算。如果没有母亲，也没有如今的他了。
“娘，昕娘是个好姑娘，以后我同她一起孝顺你，顾家的叔叔婶子都是顶好的人，以后我们一家好好过。”
蒋彤笑着点点头，道：“好，你的婚事，我也没能力操办，你问问张婶娘吧，她会帮这个忙的。”
其实成婚这事，大多都是长辈之间定，可云瑞家里这样，他也不能让母亲再强撑着为他操劳。因此他也豁出去脸面，直接去李家寻了张氏说清由头。
张娟儿自是十分高兴的，她早就看好这两个年轻人，如今真能成就婚事，还特地请她来做主婚人做媒，实在是太给她面子了。
“瑞哥，这事包在婶娘身上，明日我就去请找县里最好的媒婆来，保准给你好好做这个媒。”
云瑞见她这样痛快，心里也跟着高兴，于是道：“婶娘，如果我和昕娘能成就缘分，还要多亏您看得起我。您也知道我母亲身体不太好，所以整个婚礼都要麻烦您来做男方家的长辈，帮我上礼。”
云瑞能请她来当长辈，也实在是给张娟儿面子，她听了道：“哎呀瑞哥，你这可是涨我的脸呢，你放心，婶娘一定好好办这个事。”
这些年云瑞攒了些银钱，除去给母亲吃药看病要留一下，剩下的还有不少，他想了想，索性跟张氏都交代了清楚：“婶娘，其实我是要入赘顾家，你且记得跟媒婆说清楚，可别搞错了。我这里还有三十多两银子，你看我用不用把银钱都先给您，毕竟这纳征聘礼，我也不知道要备什么。”
张娟儿到底没想到云瑞竟然存了这么多银钱，她一直以为因为蒋彤的病，云家已经没有其他的闲钱了，她真不知道云瑞这些年干活多卖力，没日没夜挣钱，用不到母亲身上，也能给未来的妻子添个好彩头。他不仅能把所有积存都拿出来当聘礼，还愿意入赘，的这样一看，她这个媒做的是真没错。
“好，瑞哥你是个好的，将来好好对昕娘，你们好好过，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云瑞笑笑，满心欢喜道：“谢谢婶娘，借你吉言。”
第二日，张氏就领着县里最出色的媒婆王氏大张旗鼓去了顾家，王媒婆十分会说话，人也看着干净爽快，他们此次前来，就是行六礼第一项纳采。先请媒人问亲，女方同意之后，再送彩礼上门，以示男方诚意。
云瑞的意思很明白，这个婚虽说他要入赘，却也要三书六礼一项不缺。顾昕慈要堂堂正正做他的正妻，这一点毋庸置疑。
因为两家早就通过气，所以这个问亲十分顺利，王媒婆高高兴兴收了媒人礼，跟张氏一同往村口走去。
路上有村人认识她，问她是给谁家议亲，那王媒婆也很有眼色，笑着说：“哎呦，顾家的闺女好福气呢，顶好的小哥要上赶着给他家做女婿，以后跟她过的。”
村人看张氏根在一旁，以为是给她家老二做媒，于是忙恭喜：“张嫂子就是心好，愿意要自家哥儿入赘。”
张娟儿听了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道：“我家的混小子昕娘哪里看得上，我是帮着村北云小哥来做媒的，你也知道他母亲身体不好，我来帮这个忙是应该的。”
一听是云瑞，又是主动要入赘的，那村人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末了是搁下一句“恭喜”便走了。
王媒婆瞥他一眼，笑着对张娟儿道：“这人啊就是这样，偏看不得别人比他过得好。我刚才见那顾姑娘的父母说话谈吐都是顶好，那云小哥也肯请了我来说媒，可见是有心了。我王媒人别的不说，这拉线保媒可是顶尖的，县里大户人家，也都是请我。”
张娟儿笑笑，一路把她送到村口：“哎呦，云小哥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请最好的媒人，我这不是才去求的你。”
自从顾云两家要结亲的消息传开之后，平静许多日的青叶村又有些热闹起来，有那好事的婆子直接去顾家门口转悠，想问些什么。
在她们看来，顾昕慈这么大岁数嫁不出去，而云瑞也快及弱冠还未娶，这不是凑活还能是什么？当然，让他们承认顾昕慈和云瑞都是优秀孝顺的好青年自是不会，也不过就是夜里酸那么一句，别的也不敢在顾家面前说。
看看人家顾大姐多厉害，云瑞这样好的青年都愿意入赘，可见不是个善茬。
而顾云两家却任凭村中人嚼口舌，他们径自走着三书六聘的规程，有云瑞跟着操心，竟是一步都没有马虎。
在亲自打了一双大雁送到顾家正式纳采之后，云瑞趁着人少空挡，自去找了一趟顾长生。
“顾叔，我有事相同你讲。”
顾长生见云瑞对这婚事竟然这般上心，自己心里也十分高兴，对云瑞态度也越发和蔼了：“什么事？”
云瑞想了想道：“顾叔，能不能晚上三日再开始烧窑？”
“咱们前头准备一经很快了，拖上三日也不是不可，你是太忙没时间过来吗？那前几日我盯着也可以的。”
云瑞忙摇了摇头，他脸有些红，也不太敢看顾长生的表情：“不，我想自己做几样瓷器，一块烧出来。”
一开始顾长生还没想明白，但一看他表情，就马上了悟过来：“好，你好好干，我帮你防着昕娘，不叫她这几日来窑坊。”
听他这么说，云瑞更是有些不好意思，只胡乱点点头，算是承认了自己的打算。
顾长生留云瑞一个人在窑坊忙活，自己则回了家，这几日他们家总是大门紧闭，那些碎嘴子也不好直接上人家里看热闹，便只能走了。
顾长生到家时发现两个闺女都在陪着章安晴，正一块数着早就存好的布。
章安晴早年着实存了不少，这会儿正给两个丫头念：“这两块云锦存的倒是巧，大丫头出门子压一块，二丫头到时候也压一块，颜色也好，都是粉嘟嘟的，等到时候给婆家敬茶，刚好做身漂亮衣服。”
阮惠柔忙摆手说：“娘，我不要哩，都给姐姐吧。”
章安晴摸了摸她的脸颊，那里的伤还很扎眼，想必日后痂掉了，也还是会有痕迹：“傻丫头，你姐姐有什么，将来你就有什么。这次绣嫁衣，还得你帮忙哩，就你姐姐那个手艺哦。”
她说着，边笑起来，阮惠柔也顾不上拒绝，跟着拿眼睛瞄顾昕慈，把顾昕慈看得直脸红。
“婚期不是定的六月？这些日子窑坊不用我忙，两个月我还绣不出一身衣服？你们且瞧好，我一定给自己利利索索整出一身来。”
章安晴那句不过是打趣，她了解自己女儿，知道这样的人生大事，她肯定要自己亲手绣一身衣服，即使那图案并不出彩，绣出来也简单，但那到底是她亲手做的，那份心意不一样。
“好，那明日就叫你娟儿婶子陪你去裁布，惠娘也跟着去，帮你姐姐参详参详，她那屋子还得做两套被面，你眼光好，瞧着漂亮就成了。”
想到明日要去买布，两个丫头立马笑开了脸，一屋子人都很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