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从博物馆回来的时候,还没进巷口,就看见高高挂起的“挑钱纸”。是丧礼啊!
安欣居住的这一片街区,都是老房子,是作为文化遗产保留下来的,每一块青砖红瓦,都有讲不清的历史。而在这里世代居住的人们,也遵从着和这房子一样古老的习俗,丧礼是其中一项。作为人生的最后一次生活礼仪,丧葬是表示人生最终归宿的程序,它关系着死者到达另一个世界的境遇,及其后人、家宅的福泽,是人生中被看重的大事。旧式的丧葬仪式相当的繁琐,“挑钱纸”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细节。能够亲眼目睹这几近消失的仪式,真不知道是她的福气,还是晦气。
巷子堵着很多人没法过去,安欣只有耐心等着。看样子死者刚刚过世,今天还只是小殓。安欣隐约可以看到,死者就停放在堂屋正中。灵床前摆着一张供桌,上面一盏“长明灯”忽明忽暗。灯旁还摆着一碗饭,上面插着三根秫秸棍。用棉纸捻成的灯花儿,从灵床前一直摆到了大门外。安欣曾听外婆讲起过,这些都是有讲究的。长明灯是给亡人到阴间照亮的,秫秸棍是给死者到阴间打狗的,此外还要用素绳把死者的双脚捆上,谓之“绊脚丝”。林林总总,繁琐的不得了。外婆生前很向往自己的百年也能有一场这样纯粹的葬礼,可惜她完全不懂,也没有能力为外婆操持这一切。
灵床前密密麻麻跪了一大片,哭声震天。痛不欲生的哭喊伴着纸钱烧化的灰,扑面而来,恰巧冷风也跑来凑巧,一阵一阵打着旋。小巷子似乎也变得阴冷灰暗起来,让观看的人禁不住打一个寒颤。就这样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有人挣扎着站起来,将长长的一溜灯花一一点燃,恍恍惚惚的灯火摇摇摆摆,似乎真的引着亡灵去往阴间。有人拿来了许多纸马、纸车、纸人,来到门前举火焚化,顿时扑天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滚滚的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直到火焰在哭声中消耗了最后一点余烬,人们才渐渐散去,踏着满地的纸灰,发出沙沙的响声。
安欣终于能够穿过狭窄的巷子,回到家里。空荡荡的院落让安欣觉得心里也空荡荡的。此时,腓那张大大的似笑非笑的脸立刻浮现在安欣的脑海里,她禁不住笑了一下,拿出手机给腓发了一条短信。可是等了好久,也没有回信,安欣拨通了他的电话,得到的答复却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这个腓,去哪儿玩了?走的时候神神秘秘的,也不说。走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打个报告回来,肯定是逍遥自在过头了,把她都给忘了!无奈,把手机丢在一边,安欣倒在床上,回想着刚刚在博物馆的一幕一幕。那张黄金的面具,那神秘的第三只眼睛,到底代表着什么?她摘下项链把玩,手指轻轻摩挲红玛瑙的坠子,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仿佛觉得这块玛瑙有生命似的,默默的凝视着,有倾诉不完的故事。然后她便想起那个和她的一模一样的坠子,和那个温和平静的年轻人。“看起来我们也算有缘。认识一下好吗?我叫辛卓!”那亲切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辛卓?
正出神呢,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腓!上面写着:“没我在是不是很无聊?无聊的话就在家睡觉吧!不要出去乱跑,ok?我玩的很好,千万不要想我!”去死!安欣气愤地甩开手机,想着腓得意的样子。该死的腓,回来再给你好看!
“嘭嘭嘭!”院子的门忽然被扣响了,安欣被吓了一跳。她没什么亲戚朋友,平时除了她和腓,几乎没什么人拜访。她应了一声,急匆匆跑了出去。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邻居马姨。
“马姨您好,快请进!”
“不了,别忙了,丫头!”
“那,您有什么事吗?”
“刘老头没了,你知道吗?”
“嗯!”刚刚办丧事那家,原来姓刘啊。
“都是街坊邻居的住着,人没了,我们也表表心意才好。刘老头和你爸妈关系还好,你也应该去看看的!”
“噢,那个,是要凑份子吗?我去拿钱!”
马姨笑着拉住安欣:“看你,急什么呢?今天刚小殓,要等着灵棚搭起来了接三的时候才去呢!”
安欣有点一头雾水。
马姨见她这副样子止不住的笑:“你们这些孩子,老礼儿一点都不晓得了!得了,到时候我来喊你!”
安欣只好点点头。
挑纸钱:即用一根裹了白纸的秫秸棍,挑上白纸钱,其张数要与亡人岁数相等,挂的位置是男左女右。
接三:旧时死了人,三天之夕有“接三”之举。也叫“迎三”、“送三”。民间传说,人四三天,他的灵魂就要正式到地府阴曹去了,或是被神佛接走。儿女晚辈,要准备车马、银箱给死者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