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路途的收获
然后一路到达了三阳乡。狭窄的街道上挤满了人、狗、三轮车、箩筐和麻袋。我们不可能真正地活在唯心之中,所以无法忽略掉这些现实之物,以到达所想之境。
但在这里,无论如何我们必须给身体补充一些能量。
依然是从东往西沿街道一家不落地搜寻了过去,仅有的几家餐馆被我们找了个遍。终于选定了一家感觉还算靠谱的坐下,点了一些食物和饮料,阿lee还跑去买了一堆熟食。四个人坐在简陋的餐馆里,狼吞虎咽般地吃完了。
待身体里的饥饿感消失后,那两个宁波学生又生起了放弃的念头,探讨着搭顺风车的可能性。如果骑行途中,不能忍受任何困难和挫折,那在生活中同样只能是个懦弱的人。一直给自己传输放弃的心理暗示,心怎能坚持?
大多数人的失败,只是不愿意再多忍耐一下,在达到目的前,自己先输给了自己。所以,我必须在任何时候都试图去战胜自己的懒惰心。
从餐馆出来后,他们见空货车就试图去拦一下,一直没有成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我和阿lee继续朝前走,向歙县的方向。
三阳乡的街道尽头,有一个三岔路口。右手边是正规路线,翻新过的省道路面平整,所有人会选择沿这条路走;左手边是狭窄而颠簸的一条沙石小道,顺着溪流曲折蜿蜒而下,几乎没什么人能注意到它的存在,甚至狭窄到连三轮车都无法通过,也极少有人愿意去尝试。对我来说,随大众走过的路,虽然很安全,但没有新鲜感。
我们不喜欢走寻常路,毅然选择了冒险。
圣严法师也曾说过:“当大家都在盲目争夺之时,你最好选择另外一条路走。”
因为道路上很拥挤,人群里也很嘈杂,在群体中很容易失去独立主见。而生活中的成功者往往属于热衷于独木桥并远离群体意识的人。
骑行也是如此。当大家都挤在同一条路上,感觉更像一场公路表演赛,而非对大自然的个体亲近和孤独体验。如果真的能够懂得享受孤独,那是难得的一种能力。
走着走着,我们开始庆幸自己选择了那条乡间小路。它有着非常安静的环境和山谷外貌。一路穿过乡村、小溪、私人花园、田间稻场、静谧的坟场……在蔚蓝的天空和半山间飘着几个白色的村庄,一座座绿山又将其包围,如此安详。
有着油画的质感。
村庄与道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人产生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秘感,仿佛在召唤着人们的出尘或归隐。到处留有典型的徽派建筑与现代文化相碰撞后的痕迹。山坡上的羊群偶尔会跑到溪流中喝水,与人保持特有的亲近关系。
我们就这样游走着,像是回到了童年,充满无忧与喜悦。那两个宁波学生的脸上也有了笑容,甚至大家都开始高歌了起来。声音划破了村庄的宁静,引得一阵阵的狗叫声。
但,我们真的找到了通往快乐的蹊径吗?
没有余力之时,专注一个方向
没有一定的目标,智慧就会丧失;哪儿都是目标,那儿就没有目标。
——蒙田
我们的自然之道
凭时间上的预估,在偏僻的乡间小道上大约行走了15公里,又与省道会合。在充满美景的路上,我们时常会忘掉时间。
一到省道,过往的长途大货车开始增多,公路上变得异常吵闹。沿途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风景,唯一的风景也许就是公路上成群成群的年轻骑行者。
我们只能再次专注于埋头赶路。
到达杞梓里小镇,我和阿lee再次将那两个宁波学生甩在了身后。后来,当我们骑累了在一条河岸边休息时,发现一辆大货车狂按着喇叭从我们身边驶过。车厢里放着两辆自行车,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驾驶室里远远地向我们挥手。他们终于如愿放弃了,搭上了顺风车。这是他们一直在计划着的事。
人就是这样,当我们经历了前面小乡村的美景洗礼后,就再也懒得看这些路边的平凡。一颗复杂的心很难回归到简单。暂时关闭向外窥探的欲望,一路驶过霞坑镇、北岸,后又转入S215省道。最后到达了至今已有2200多年历史的徽州文化发祥地歙县。
它地处皖南山区,属于中亚热带与北亚热带过渡区。境内河溪纵横,森林茂密,生物多样。宋代活字印刷术的发明家毕昇就是歙县人。
据悉,歙字的另外一读法“Xi”,吸气,意指生命的起源,又指古山越人的发源地。古山越人说话被称为鸟语,并以金乌为图腾,在我国古文化中,金乌是太阳之神。因此,这让歙县在我心里多了一份美好的意象和隐深文化符号。
我开始喜欢上这个名字,如同我一直喜欢仰光这个城市名。
关于灰白的那些建筑群落已经无须我再去多说。我们的初步计划是在歙县过夜,结束这一天的行程。
住个舒服的私家旅店,吃顿丰盛的徽菜大餐,然后再找个从窗口望去满是水田的古朴茶馆,放几首奥地利森林民谣……过灵修般的生活,宁静地沉睡一晚,让劳累了两天的身体复活。
可后来,我们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在一个水果摊前买了个昂贵的西瓜。因为到歙县时天色还早,加之两宁波学生搭了段顺风车后体力恢复,完全有力气和时间再赶往下一站。另外顾及到学生的经济能力和穷游心理,所以没做过多的停留,大家一致决定再继续向前走。
穿过徽州古城,拍照留念。当我们集体身着骑行服从街头走过时,人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一个小女孩甚至还跑来跟我合影。
然后继续走了,继续我们的自然之道。路过了很多的水,穿过了很多的桥,看到了很多的灰白建筑,拍了很多的相片。一直到天黑暗了下来,还没停止。
激发出强大的能量
天黑前,我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将他们三个甩下,独自一人疯狂地朝前骑去。
就在这种以最大的极限速度疯狂前进的过程中,我发现,一旦自己对某件事情变得专注起来,那种力量和潜能会变得无穷大。哪怕自己一直认为早已耗尽的东西,依然会有惊奇的余力。
直到天黑得我什么也看不见,才迫使我停下,躺在公路边休息,等待他们三个人赶上我。然后一起就着过路的汽车灯光,饥饿着身体,在黑夜中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到达屯溪。
我们必须停下来结束这一天,再也没有力气走了。
屯溪是黄山市市政府所在地,也是大部分外地游客去黄山景区的必经之地。由于我们正好赶上黄金旅游季节,几乎所有酒店都爆满。沿街找了将近两个小时,无法找到一个安身的住处。偶尔在火车站附近一些小巷子找到有空位的私人旅馆,可那简陋得用布隔起来的房间和七星级的报价瞬间惊呆了我们。
阿lee他们一边抱怨着屯溪的消费,一边用手机搜索各种备选。
后来我们决定先去吃饭,身体快饿坏了。于是在一条美食街找了家川餐馆,大吃了一顿。饭后两个宁波学生决定不住旅馆了,找空旷地方搭帐篷过夜。我和阿lee还得接着去找酒店住宿。深夜里差不多跑遍了屯溪每条街道,在我们即将彻底绝望时,碰到一个中年妇女说她有栋私人别墅有房间。无奈之下,也就选择了听信她。
于是又满怀希望地推着自行车,跟着带路的她一路穿过各种黑暗小巷,到达了她所谓的私人别墅。
到现场一看,无法言语地失望。“别墅”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根本就不是一个能住宿的房间。
我本来就是农村出身,一直对这些底层的生意人充满包容态度,不会过于苛求奢华条件。因为我的祖辈、我的父母都是淳朴而贫穷的乡下人。但那一刻,我还是不忍心地违背了她的热情。
这时,她突然变脸了,一边试图将我们锁在院落里,一边急忙打电话找帮手来试图强行将我们扣留在那,并开始张口索要带路费。我幌然醒悟,原来这个“别墅”只不过是他们用来绑架游客索财的一个道具。
我们迅速推出自行车冲开院落大门,往黑夜里逃跑了。
我和阿lee对屯溪产生了一种极端抵触情绪,这种情绪促使我们在早已无体力的情况下,晚上12点从屯溪一鼓作气地摸黑骑行了两个小时到达安徽休宁。
一路彼此都不说话。因为心里都有情绪,也因为心里专注。
我偶尔通过他自行车后座闪烁着的一个小红灯感受到他的存在,知道暗夜里还有一个人与自己同行。到休宁时,接近凌晨两点。整个人都快瘫痪了。脸上轻轻一摸就能掉下大把白色小颗粒,似乎身体里所有的盐分都随汗液流失了。
又是一轮挨门逐户找旅馆的经历,终于在一大片私宅构成的巷子里找到一家客栈。
身处黑暗中,也熟悉阳光
我投射自己的影子在我的路上,因为我有一盏还没有燃起来的明灯。
——泰戈尔
去游历自己的身心
次日躺在休宁旅馆的床上,接近11点才懒散地醒来。这里离西递、宏村已经非常近了,三四十公里。所以我们不那么紧张赶路,心理上彻底放松了下来。
退房出旅馆,然后在附近街上吃东西。临桌一个女自驾客主动和我们攀谈了起来,并一再劝阻我们不要去爬黄山,说人多得挤都挤不动。其实,我们也没有任何兴趣。
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个还在屯溪搭帐篷的宁波学生。关于他们后面的一切,我已不再关心,甚至连彼此的名字都还不知道。
旅行就是这样,在我们前行的过程中,总会不断地有人与你同行,又不断地有人离开。有人同行的路程长,有人同行的路程短,没有定数。
沿休宁北上,正午的阳光直直地浴在身上,皮肤有些刺痛。
路过几个铁路口,我果断地扔下自行车跑了上去,无休止地蹲在那里拍铁轨和火车。我是一个很迷恋铁路的人,同时喜欢听脚踩在那些碎石上的声音。
从休宁县城大概走了15公里,到达了齐云山。齐云山为着名道教名山之一,以山奇、水秀、石怪、洞幽着称。在齐云山脚下,我们看到一对因自行车爆胎而只能推行的父女。阿lee主动跑去帮他们修车,并欲拿出自己的备胎送给他们。我不知道此刻阿lee是对那个年轻女孩心动,还是纯粹因为热情友善。
路过齐云山,我们在当地百姓的指引下,选择了一条通往西递的捷径公路。那条捷径是一条破烂不堪的乡村公路,坑洼不平,沙石成堆,并且沿路都在整修。推土机、大挂车、铲车等弄得浓灰扑面,在强烈的太阳光和汗水交织下,瞬时脸上积聚着一片片黑斑。很多时候根本没办法骑行,只能一路推着甚至扛着自行车往前走。
自行车和人一样,它偶尔也有情绪。
阿lee的车在这路上没走出多远时,就被颠坏了。然后停在公路边拿着各种工具修车。中途若干次,我的耐心超过了我的忍耐,与自行车赌气,想扔下它一走了之,或是埋怨自己怎么选择了这样一条烂路。这是三天骑行以来我从来没有过的烦躁心情,心里的所有堵塞和冲突被集中爆发了。
或许,世界上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捷径可走。在距离上偷懒,意味着在其他方面会有更多的付出。
整整两个多小时,我们才逃出那条烂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