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太太,我本来不想提这回事的,既然你在这,那咱也不妨把话说开了。”乐振涛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你们家池墨在我们家糟蹋了珊珊,我要他给个说法,他却甩给我五百万,还强逼我签一份协议,让我们承认跟珊珊没关系。”
乐振涛说的义愤填膺的,林倩在一旁哭的惨兮兮的,两口子来之前就合计了这么一出,本来他还顾忌徐静萍在这,但现在他就想把脏水全泼到池墨身上,所以什么词糙用什么词,他就不信安以淮心里不难受。
不出乐振涛所料,安以淮现在的脸色十分难看,他虽然坐在那里未动过分毫,但俨然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
实际上,安以淮现在的确很火大,要不是池墨一早把事情都交待给他了,安绮雯也从乐珊嘴里知道点这些事,他还真要被这两个道貌岸然的家伙骗了。
“哎哟喂,您脸皮可以再厚点。”徐静萍眯了眯眼,笑得那叫一个风轻云淡,语气却透着讽刺,“牛不喝水强摁头也白搭,我们家池墨是摁着你的头了?”
“你!”乐振涛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他恨恨的看着徐静萍。
徐静萍头一昂,骄傲如女战士,“五百万都进了你的口袋,怎么?嫌少想再来要?”
被戳穿心事,乐振涛脸色阴晴不定,他唇瓣哆嗦再哆嗦,颤悠悠的憋了一句:“滚蛋!你们有钱又怎么样?难道以为有钱就可以买到一切吗?我告诉你,珊珊是我们的宝贝女儿,什么都没有她重要!”
徐静萍非常不厚道的笑了出来,瞧瞧乐振涛这高风亮节的,说的有板有眼,跟真的似的,要是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真能以为是他们拿钱砸人。
“哎,我说你,歇歇吧。”徐静萍冲乐振涛摆了摆手,神色中流露出对他的鄙视,没有一点要隐藏的意思,“有钱就是牛气,要不换你拿五百万出来,可尽往我这砸,我乐意的很!”
“你……”乐振涛脸色憋成酱红色,最后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林倩倒是不哭了,噌一下站了起来,流着泪的脸连擦都没擦,梗着脖子耍横,“别以为你们有钱我们就怕你们了,我还不信了,天底下就没有公理了!”
“我真怀疑你们是从火星来的。”徐静萍无奈地摇着头,边说边咂舌,看着乐振涛和林倩的眼神多了些同情,“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活到这么大岁数的,都快入土的人了,怎么连有钱就是横这个道理都不懂?”
乐振涛和林倩脸上刷一下白了,变脸都没这么快这么齐。
安以淮依然没有出声,看到那两口子白了脸,他心里的火稍稍平息了些。
“你这个女人太嚣张了!”林倩还没从谁那受过这份气,气得抖着手指向徐静萍,“你简直就是欺负人!”
“咦?”徐静萍摸了摸鼻子,眨了眨眼,“我就是在欺负你们啊,意图这么不明显吗?”
乐振涛和林倩是欢欢喜喜来安家,怒气冲冲离开的,临走前两人先后给了徐静萍一个大白眼,就像每个坏角在消失前似的说一句“我们还会再来的”。
这等不怕死的执着,让徐静萍很是的欣赏,他们走之后,徐静萍还叮嘱安以淮,下次这两人再来,一定要通知她,因为她今天没有欺负够。
“瞧这两倒霉催的,智商都掉没了,说半天也没说清楚今天的来意。”徐静萍想起乐振涛义愤填膺的样子,就忍不住笑,那点演戏的小伎俩,还敢在她面前玩。
“不是没说,是被你识破了。”安以淮想到对方吃瘪的样子,他笑了笑,那两口子眼里都冒着钱字,满嘴亲情,但在钱面前,啥都成渣渣了。
“嘁,就那点战斗力,还敢在我面前耍横。”徐静萍拍了拍手,不屑的笑了笑,“不给珊珊出口气,我不姓徐!”
“你现在是池太太。”安以淮轻笑着提醒,两人只有在维护乐珊的情况下,会自动取消敌对阵营。
徐静萍神色一黯,往沙发上一坐,笑容看起来有些惨淡,“池太太不做也罢。”
安以淮正色,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你啊,刚才欺负人的能耐呢?一到自己身上就认怂了?”
“谁认怂了?”徐静萍头一扬,又恢复女战士的样子,但脸上的笑容却不似刚才那样明媚。
“我只是累了,这么多年了,老了,不爱折腾了。”
听出徐静萍话里的疲惫,安以淮哑然失笑,“阿善就你一个好姐妹,你可要好好的,要是他欺负你,我这好歹算是你半个娘家。”
“以淮,要是他能这么想就好了。”徐静萍突然仰坐着,脖子后仰,视线落在照片上的阿善身上,“我真想她,她要在就好了。”
安以淮看了徐静萍一眼,视线也落在照片上,阿善娴静的样子,过去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仿若昨日般,却也让人在这个时刻回忆起,忍不住唏嘘。
“静萍,阿善不愿看你委屈,咱也活半辈子了,凡事也该顺着自己了。”安以淮本来不是想说这些,但不知怎么了,看到这个样子的徐静萍,再想想过世已久的阿善,他心情变得很糟很糟。
“行啦,你这人真没劲,要么不说,要么一说就嗦。”徐静萍摆摆手,忽然站了起来,“累了,打道回府,珊珊和池墨的事情,回头再找你算。”
安以淮没吭声,也没看徐静萍一眼,听着她拉开大门的声音,他突然说了一句:“不管你做什么,你那两个儿子一准会站到你身后,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门重重的回落,安以淮也不知道徐静萍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他看了阿善一眼,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他真是老毛病又犯了,管人家那么多闲事干什么!
门外,徐静萍一手扶着墙,强撑着才没有失态,她紧抿着唇,脸色苍白,眼底一片氤氲。
深呼吸,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静萍才感觉到那股躁动的情绪平复了下去,她头一扬,朝门外走去。
然而,回池家老宅子的路上,徐静萍耳边始终回响着安以淮说的那番话,她缓缓阖上眼睑,深吸了一口气憋住。
这么多年了,她的确很累很累,她不止一次想过要放弃,但就这么放弃了,她反而心里有火,凭什么!她不甘心!
脑海里闪过当年的一幕幕,尽管徐静萍再三提醒自己,不要沉浸其中,可心绪依旧受到了波动,等她再睁开眼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池家老宅子的大门口。
看着这栋熟悉又陌生的老宅,徐静萍只觉得胸口憋得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讨厌这里,讨厌到难自抑的地步。
“哟,这不是大太太吗?”远处走来一女人,光是那甜得发腻的声音,就让徐静萍恶心的想吐,不用看都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柳眉。
徐静萍看到不看柳眉一眼,冷着脸朝里走,可偏偏有些人就是要找不自在。
在徐静萍和柳眉擦肩而过后,柳眉娇滴滴的说了一句:“大太太这是刚从安家回来?我可听说老爷不喜欢那地,大太太怎么敢和老爷子逆着来呢?”
“半老徐娘。”徐静萍停脚,转身扫视了柳眉一眼,模样有些清冷的说:“一只脚快进坟里的人,说话嗲来嗲去,你还当你十八九正青春呢!”
半老徐娘?她竟然敢说她老!她比她可要小上几岁呢!柳眉一双眼冒火,但看到徐静萍身后的人,随即换上一副小白兔的嘴脸。
“大太太,你去安家的事情,我不告诉老爷就是了,你何苦要对眉儿咄咄相逼呢?”柳眉娇滴滴、软绵绵。
徐静萍淡淡一笑,不用想,她身后一定站着池振彦,如果是以前,她可能还会有片刻的惊慌,但二十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个戏码,柳眉不累,她都累了。
“你就作吧。”徐静萍也懒得理柳眉,冲她扬了扬手,转身,就当没看见池振彦,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往里走。
徐静萍经过池振彦身边的时候,池振彦终于忍不住她对自己的无视,低喝了一声:“站住!”
“累了。”徐静萍轻描淡写的吐出两个字,脚下的步子连停都没停下来,她是真的累了,欺负人是个体力活,她现在真没那个体力。
但显然,有人铁了心不想让她如愿。
“老爷,是眉儿不好,眉儿没有看管住姐姐。”柳眉小步走到池振彦身边,低眉顺眼,俨然一副体贴妻子的模样。
“看管?笑话!”徐静萍心里不痛快了,谁也别想痛快,这么多年,哪一次是她想息事宁人就能了事的?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她了。
徐静萍脚步一顿,站在台阶上侧过身,冷冷的俯视那对狗男女,眼中流露出鄙夷之色,“柳眉,你可别忘了,我是大你是小,我是妻你是三,我是正房你是妾室。”
柳眉脸色一白,登时眼泪就流了出来,梨花带雨,备惹人爱。
“是了,就是这个样子,他就把你给上了,然后接了回来。”徐静萍冷笑,嘴里的词越来越糙,她轻笑了一声,懒懒地打了呵欠,似是自言自语般的说:“人比人真是气死人,瞧瞧这哭戏,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两口子真是该跟柳眉好好学习学习。”
池振彦眸色越来越沉,脸色就更不用提了,知道徐静萍去了安家回来,他心里本来就气不顺,见她又在欺负柳眉,他更加恼火,所以才会拦下她,想要教训教训这个强势的女人。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徐静萍站在台阶上俯视自己的样子,以及她那么清冷的表情,还有她嘴里出现的他不知道的事,池振彦的心变得异常焦躁。
那焦躁的感觉,就好像是徐静萍要离开他似的。
一想到徐静萍会离开自己,池振彦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安慰柳眉,还快步走到徐静萍身边,一手抓她的手腕,话也不说一句就把她拉进了老房子里。
徐静萍显然是习惯了池振彦对自己的态度,也不恼,猜到他对自己的处罚无非是关在房里,她抬起手打了个呵欠,懒懒的被他拽走。
这一幕落在柳眉眼中,气得她浑身颤抖。
乐珊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便求池墨带她出去散散步,她实在是不愿意再憋在病房里,这几天池墨寸步不离守着,他还成了她的代步机,就连去个洗手间,都是他强硬的帮自己穿脱裤子,弄得她每次去洗手间都脸通红。
“乖啦,夜里起风,吹了着凉就不好啦,明天中午我再陪你下去好不好?”池墨打着商量,他现在是什么都以乐珊的身体为重。
乐珊扁了扁嘴,一脸的不情愿,“十分钟?五分钟!五分钟也行啊!”
话音未落,病房门被猛然推开,徐静萍站在病房门口,看着乐珊笑眯眯的大声宣布:“儿媳妇,婆婆来陪你住院啦!”
池墨眼角抽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的疼,而乐珊扬起的嘴角僵住,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别的什么。
“怎么?不欢迎我?”见儿子儿媳妇呆住的样子,徐静萍眉毛一挑,随即看向池墨,“你还想不想媳妇早点进门了?”
池墨咬了咬牙,硬挤出一个笑脸,“欢迎,热烈欢迎。”
徐静萍这一来,乐珊下去散步的计划彻底泡汤,不过有徐静萍在,乐珊反而没有那么闷。
乐珊觉得徐静萍跟别人的婆婆不一样,都说自古婆媳难相处,但徐静萍把乐珊简直是当亲闺女那么疼,反而池墨倒像是别人家的孩子。
不过,乐珊心里明白,徐静萍对自己好,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母亲和徐静萍是好姐妹的关系,所以有时候徐静萍更像是她的母亲一样照顾她,对于这一点,乐珊心底是暖暖的,她很开心。
看着徐静萍和乐珊有说有笑的,池墨站在她们两人不远的地方,眉头轻皱,每当视线落在徐静萍身上的时候,他眼底便多了一分审视。
对于池家那边的事情,池墨也不是全都不知道,这些年池煜总会有意无意提起,徐静萍是他母亲,即便心里存了芥蒂,但她这些年在池家里过的如何,他还是知道的。
别看徐静萍现在性子开朗外向,但在池墨的印象中,徐静萍和其他大家闺秀一样,娴静温雅,绝非现在这样大咧。
池煜曾经说过,二十多年前,池家搬离港城的时候,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池振彦和徐静萍的感情出现裂痕,那之后徐静萍的性格就开始发生了改变。
之后没多久,池振彦带回了柳眉和一个孩子,那是他外面的女人和儿子,最重要的是那个儿子居然和池煜一样大,徐静萍知道之后搬去了池家在别处的别墅。
直到二十年前,池墨因为刺杀险些丧命,徐静萍一反常态,搬回了池振彦住的地方,开始过上了每天和柳眉争执的日子。
个中缘由,池煜没有明说,但池墨心里明白,徐静萍突然改变态度,显然是她知道了什么。
池墨是对池家死了心,不愿意费精力去弄清当年的事情,但现在看徐静萍想极力掩饰的态度,他心里总觉得别扭。
于是,趁她们婆媳俩聊得正高兴,池墨出了病房,进了楼梯间给花无敌打电话。
池墨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花无敌正和他们家于小华在对战,谁输谁去刷碗,因为要接电话的关系,花无敌理所应当成为那个要去刷碗的。
“池少,你就不能再晚点打过来吗?”花无敌的语气有些哀怨,他一个大男人,一双手那么漂亮,居然要去碰那油腻腻的碗筷,多伤手啊!
“耽误你办事了?”池墨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坏笑,故意调侃他,“那你继续,明再找我。”
花无敌弱弱地看了于小华一眼,叹气的声音更大了,“老大,大哥,你就别耍我了,赶紧说啥事,我这就是去给你办。”
“还没拿下?瞧你那出息!”池墨是知道花无敌和于小华之间的事情,笑了下,“帮我查下柳眉,从认识池振彦之后的资料,明再办这件事,现在哄你媳妇去。”
花无敌一听柳眉的名字,连忙跟于小华使了个眼色,他去了书房,声音也不自觉的压低了些,“怎么突然想查她的资料了?是不是你和小嫂子结婚的事情遭到阻碍了?”
“没,领证了。”池墨想起花无敌还不知道这事。
“我擦!这么速度!”果然,那边花无敌爆了粗口,声音比池墨还兴奋,“什么时候举行婚礼?靠,我这得赶紧准备婚纱,你丫怎么不早说!”
池墨默声,他身边的兄弟,在他结婚这事上,比他自个儿都积极,各个都猴急他结婚,这情谊……池墨眼珠一转,他怎么有种他们是觉得他娶不到媳妇的感觉?
“婚礼日期还没敲定。”池墨揉了揉鼻梁,把话题又拉了回来,“柳眉那儿子的资料也给我一份。”
“行,无论是你要的资料还是婚纱,都妥妥的。”花无敌在电话那边拍胸脯保证。
池墨说了句谢谢之后,就挂了电话,出楼梯间的时候,就见徐静萍从病房里出来,她看到他之后,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珊珊睡下了。”徐静萍回头看了眼病房,转过头看向池墨,“丫头聪明,想给我们单独聊聊的时间。”
池墨笑了笑,他是了解乐珊的,估计她也看出徐静萍的不对劲。
徐静萍见池墨笑,她仔细打量了一眼自己儿子,咂舌道:“你现在这样真像是个当爹的,自己孩子被夸奖了,自己也跟着得意。”
池墨一,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走,陪我下去走走。”抬手看了眼腕表,徐静萍挽住池墨的胳膊往电梯方向走,“今晚星星不错,咱母子俩去看星星。”
“真想看星星?”池墨轻声问了一句,见徐静萍不接话,他拂开了徐静萍的手,“等我会。”
说完,池墨进了病房,没过多久,他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拿了件披肩,走到徐静萍身边,他把披肩披在徐静萍身上。
“起风了。”做完这一切之后,池墨轻声嘀咕了一句,便大步走到电梯旁,按了按钮。
徐静萍手握着搭在肩上的披肩,眸光流转,嘴角轻轻上扬,时至今日,池墨能这样对她,她心里有太多的惊喜和感动。
“小墨墨,你害羞了。”片刻后,徐静萍快步走过去,照旧挽住池墨的胳膊。
池墨一脸无语,目光落在她挽住自己的手上,却没有推开她的念头。
夜空里,繁星点点,星光璀璨,的确是个适合看星星的夜晚。
从出医院大门之后,徐静萍就一直仰头看星星,偶尔也会瞥一眼身旁的儿子。而池墨则在徐静萍一旁,小心护着她,每当她要绊着或前面有什么,他都会拉她一把。
徐静萍嘴边带着笑,很享受这种有儿子在身边的感觉,如果说她这些年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很少陪在池墨身边。
换句话说,徐静萍一直认为自己没有保护好池墨,她欠这个孩子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