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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再抓机遇(2)

柴运旺便说:“既是文物,也该见上一见,不要埋没了。”

“这——明天再说吧。”纪越国答应明日中午走时再说。

柴运旺又带着纪越国参观了村里的各大工厂。纪越国是建筑专家,见识独到,针对山湾的地理地形、现实的条件和未来的发展,他立刻在胸中有了腾云驾雾般的勾勒。他抑不住兴奋,说:“兰花山湾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若朝生态旅游发展,无可限量啊。”柴运旺似乎没有听懂,只是嗯嗯地附和,热情并不高。纪越国换了语气:“运旺,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柴运旺猛然惊醒似的,立刻说:“照讲无妨,照讲无妨。”

纪越国说:“兰花工业气势与大厂可谓等量齐观,但不是长远之计啊。”

柴运旺诚恳地问道:“此话怎讲?”

见柴运旺如此,纪越国敞开了话头:“生态旅游、创意产业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兰花山湾在这方面要先有所筹谋。当工业经营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若能及时转型,向生态投入,打造具有兰花山湾特色的旅游,那将又是一番新的经济增长。”

说着,纪越国情不自禁地将自己走南闯北的世界经验,如数家珍,一一道来。这次谈话给了柴运旺很大的震动,在建设新村的理念上有了更高规格的设想。

这晚,柴运旺在纪越国生态理念的启示下,展望着令人心潮澎湃的远景规划,内心不由地洪波涌起,浮想联翩,辗转难眠……迷迷糊糊,他的记忆回到五十年前……纪越国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挖土,临到有五锹深了,纪越国走上前蹲下来,也不说话,将手头的楠木盒子整个儿填塞进地洞,还亲自用双手扒土掩埋,用手盖平了,然后又独个儿用双脚踩土。

一切都弄完了,纪越国抬起头,望着他,只是点了点头,也没说话,只在转身要走时,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忽然凑到他耳根,吩咐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切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他定定地望着纪越国消逝在夜色里。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话已说得很清楚,比言之凿凿还要言之凿凿,比千言万语还要千言万语,他掂出了话里的沉重。这时,他才仔细地打量藏宝之地,位置并不显眼,就在窗前床背后。因这是个独立庭院,偏在大宅后院的旮旯里,与纪家佣人住宿的偏院也有一段距离,很少有人来,是个埋藏东西的好地方。他当时想,亏得少爷想得出来,亏得少爷看得起我这个小牛倌。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抖擞起精气神,还有什么比看得起人更为自豪?还有什么比义气更值得珍重?桃园结义也不过如此!

一晃五十年过去了,纪越国去了美国,又到了台湾,现在回到兰花潭。虽然五十年没再见面,柴运旺还是从他的眉眼中能看出了当初的容颜。

一听他的名字,柴运旺首先想到的就是窖藏,应该完璧归赵了。纪越国竟然说不是金银现金,而是一件宋康王遗留在兰花潭的文物,说要留给兰花山湾做镇宝之用!柴运旺越发感到神奇了,不由生出了许多奇思妙想。还是得挖掘出来!柴运旺突然一骨碌从床沿上爬起来。已经入睡的薛爱兰被惊醒,她支起身,忙问:“惊惊咋咋干什么呢?”

柴运旺看看妻子,这才若有所思:“还是得等纪大哥当面再挖。”

薛爱兰挽住丈夫的肩膀:“黑天黑地挖啥呀,还不快睡。”

柴运旺这一次睡着了,他梦见自己走进一个天宫,牛儿直朝他哞哞,他顺手抚摸过去,牛毛刷刷闪光,是头金牛。他转身再走,又来了一头牛,他顺手抚摸过去,牛毛刷刷闪光,是头银牛。如此五番,金银铜铁锡,五牛开门,金碧辉煌,他终于看清了一排字:天下第一村!这是个什么样式的天下第一村呢?柴运旺觉得模糊,又十分清楚,大工业强化了农业,大农业强化了生态,大生态就是幸福大花园!梦醒时分,他还在痴痴地想:

“幸福大花园。”

薛爱兰已烧好了早饭,说:“快吃了约纪大哥去。”

柴运旺翻身起床,洗漱了,捧碗吸溜个饱,精力充沛地跨步出门。

纪越国终于同意挖出藏宝,连薛爱兰也手脚麻利地相帮着移开旧柜旧木架床。在柴运旺指定的地方,纪越国蹲下身,撬开了三米见方的地砖,一锹一锹地挖起来。刨出来了,刨出来了!纪越国打开盒,薛爱兰、柴运旺凑过去一看,果然是一件稀世珍宝!

“这是宋朝宫廷内的金铸器什。”纪越国说着举了起来,“祖上秘藏,言不虚传,是赵构仓皇南逃丢失在这的。”

柴运旺说:“赵构?那不就是冤枉岳飞的宋高宗!”

纪越国说:“金铸文物是北宋时铸造的,大概是宋神宗。”

“那就好,是宋神宗就好。这赵构听任秦桧加害岳飞,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看这宝物,能给我叫上名吗?”纪越国将铸器郑重地交给柴运旺。

柴运旺手捧着宝器,虽然附着包浆,金光依旧不减,上面有八个人物的铸像,形状各异,神态逼真,栩栩如生,似乎还有一个女的,裙带飘逸!柴运旺说:“八仙!”

纪越国说:“老兄有眼力!我现在就把宝物交给您,作为兰花山湾的镇村之宝。兰花潭现在建筑了厂房,以后转向,还请在水一方。”

薛爱兰不甚理解:“运旺您没带纪大哥上温泉?”

纪越国说:“两个香泉都泡了,水温不减当年,还要靠你们开发!”

薛爱兰笑了起来:“两眼热泉还不够?还要再……在水一方?”

“这你就不懂了,让运旺教你。”纪越国笑道。

柴运旺没接话,只是说:“认识总是有一个过程的。”

纪越国又嘱托道:“把文物供好。以后再来可不是五十年了,我决定每年来上一次,见证见证兰花山湾的新发展。”

“好!”柴运旺说,“正盼您年年来见证呢!您说的在水一方,还需要您一笔笔地描龙绣凤。”

纪越国把那尊金铸八仙珍品赠给了兰花村,柴运旺非常珍重,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兰花村党委办公室。开总支部会时,大家围着观看,大饱眼福。

古德银懂些历史知识,见着宋代八仙文物,不由侃侃而谈起来。他说起金国灭宋的历史,北宋皇帝宋徽宗、宋钦宗被掳后,康王赵构有幸脱逃,仓皇南逃到临安,他把带来的八仙铸器供在了庙里,以求祈福。

这尊文物见证了泥马渡康王的历史。八百年下来,那幢倒坍的土地庙被纪家大院圈了进去,在重起房屋时,获得了这尊珍宝。古德银的这番推断,听起来蛮有道理的,大家都点头称是。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柴运旺在大家的胡吹海聊中提出一个实际问题:

怎么把宝物供奉出来让全村人欣赏欣赏呢?陈学智、罗兴广、朱益彬提议暂时不要公开,说这是北宋皇宫珍品,又是金铸的八仙,如果没有个安全地方,还是先收起来的好。李智金、李安先、李智全、李尚银,“四李”

也提议找个好地方另作收藏,等以后建造个大屋厅才大大方方地展览出来。柴运旺想想也对,鉴赏与保护同样重要。于是,他当场吩咐娄功硕把宝物妥善收置到桥林大酒店楼阁仓库内,并郑重交代:“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不必向外传播扩散了。等到合适机会再展览出来,让村人一饱眼福。”

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可是柴运旺并没有放下,他从展览珍宝想起,觉得兰花村工业生产上规模了,厂房也像模像样了,可连个大会堂都没有,放个电影演个戏都在露天里,是该要建一座举足轻重的会堂了。这个念头时不时蹿动,他的构思也逐渐露出了模样:场地要大,大得能包藏日月之机;房子要高,高得能吞吐为公之志!可建在哪里呢?村部周围场地已建起了鳞次栉比的大厂房,寸土寸金,只能朝高空要空间。可对于城市楼群的那种方方正正的鸽笼子,柴运旺不感兴趣。这个立于村中心的房子应该建成什么样呢?

朦胧的疙瘩,梗在胸中,怀揣成了心事,一日,灵感骤现:塔!大江南北,人们莫不对塔景仰、虔诚。将珍宝置于塔上,那将是何等的好事!

想到了塔,他的思路活了,考虑到塔里的陈设和功用,对古塔进行必要的改造。塔高九层,顶有塔尖,翘角四檐;外体尽呈古色古香,显露古朴之韵;内部宜老宜少,独具时代之风。

九层方塔的造型一成形,柴运旺再也不能自已。他这样想这样做,开始找工匠。老木匠张臂膀的女婿赵昆铎,还有巧匠王赐福、老扎匠的侄子张次鹏,还有画匠时有裕、段亦山,包括项仕根、游子兴、高同智等,该来的都请到了,人才济济,各抒己见,自是由衷。柴运旺把大家的观点一集合,还就是塔形楼台最为看好。下一步便是实施了。

在筹措预算经费的日子里,有苏州客人建议把金铸八仙拿到权威部门鉴定一下。倘若是个赝品,到时候岂不让人嗤笑?柴书记就领着娄功硕和古德银,带着金铸八仙珍宝过江到省府,找到金陵博物馆进行鉴定。

专家接过珍宝,眼睛一亮,即行细察。经过一番测验、考证后,专家给出了鉴定结果:“这是北宋金铸八仙。”几个人听了高兴得不得了。不过,博物馆却提出一个要求,希望他们将这尊金铸八仙捐赠给博物馆。

柴运旺一下给难住了,既是国宝,当交馆藏,但也不是说交就能上交的。何况珍宝放在兰花村,也并不属于私有,好歹还属于国家的基层组织。娄功硕和古德银据理力争,柴运旺也恳求地说:“先生老师,感谢您鉴定。这宋代金铸八仙,一直是我们兰花村珍藏的。我们好歹也是村集体,党的一级组织,兰花村也完全有能力珍藏好这件文物。”一行人费了好大一番周折才把宝物捧回了村。

这天,柴运旺在核算工业产值,发现又增长了十个百分点。欣喜之余,他正准备拨出一笔盈利款,突然听到坐镇上海的小靳夫妇传送来一个消息,说最新科技成果中有一项碳纤维干喷湿纺工艺,是尖端工业的佼佼者,建议村里赶快派人来取经。柴书记听了,经不住鼓动,又拨电话询问小靳的爹。

一点不错,信息正是老靳从新科技成果展览会上得到的。他介绍说:

“碳纤维只有一根头发丝的十分之一,而碳纤维的纤维束拉力却是钢丝筋的五倍;而且耐高温,抗腐蚀,还具有导电的好性能,可以称得上是高级的全能新型材料。如果你们抓住时机投产,那兰花村整个工业水平都要上一层楼!”

柴运旺给这么一说,立马从技术人员中调集精干力量,连夜收集资料,组成攻关小组。已经很晚了,柴有后特地赶回家来,要父亲让弟弟担当此任。柴运旺说:“有进的事怎么要你来讲?他怎么不亲自来?”

柴有后说:“俺弟忙材料走不开,怕找您误了时间。”

听他这么说,柴运旺生出几许赞同,便一口应允:“既然是走不开,你就转告有进,说我赞他的成,我就喜爱这个钻劲。以前村里有个老郎中说过,亲疏无所私爱,惟爱后生有成德之人,汝其一也。他赶写材料,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坐一旁的老妻薛爱兰带着嗔怪,说:“给儿子说就说呗,还文起来了!”

柴运旺眯起笑眼:“眼睛怪怪的甚!有进这孩子肯学肯钻,我打心眼里高兴。怪不得英雄赋诗,老夫聊发少年狂。”老妻听了越发啧啧着咋起舌来。

这会儿,柴运旺想到一个放不下的事情,迟疑了半晌,说:“这样一来,本打算造塔的资金需要临时调整,造塔放一步,先上技术!”

薛爱兰挤兑了他一句:“你不是成天念叨要造金塔,连做梦也想吗!”

柴运旺没有理她,似乎还沉浸在思绪中。薛爱兰耐不住,碰了碰他,柴运旺这才回过神来,一字一句地说:“一心无二用,收拢五指好出拳呐!”

听老书记说先放下“金塔”,集中上马碳纤维,村委会成员都爽爽快快地投了赞成票。大家一个个心知肚明:把有限的资金投到创业上,这是一种增值,功在国家,利在集体,是关乎全村千秋大业的要义。虽然造金塔也很需要,毕竟那是锦上添花,早一天迟一天无碍大局。而机会稍纵即逝,来不得半点犹豫。

碳纤维生产线确实耗上了惊人的投资,为了早日投产,实现利润,所有人员无不夜以继日,兢兢业业。当头一批碳纤维产品生产出来时,工程技术人员都欣喜地围住瘦了一圈的柴有进,盯着这个神奇的小玩意儿看。柴有进赶紧将碳纤维丝小心翼翼地打成一包,带着赶往技术鉴定所进行测验、鉴定。

碳纤维丝很快通过了测试、验收,领取到批量生产许可证,碳纤维新产品迅速推向了市场。当时,只有为数不多的发达国家能制造出这种高科技产品,而现在中国的一个村级工业基地竟然率先研发制造出来了。

消息立刻在各个应用部门传开,产品供不应求。大到飞机、轮船上的电路连接,小到电子音响上的核心部件,都有碳纤维组成的电路传导束,由此会使产品质量提高几个档次,即便日常乐器,如果配有碳纤维传导束,音阶音质也会大幅度提高。整套机器做成了三条三百五十吨级、一条一千吨级的碳纤维生产线,高质高量地生产出T700碳纤维,一口气占领了市场份额,赚了个盆足钵满!

说来一挥而就,其间历时六年。漫长的六个三百六十五天,兰花村的碳纤维产品生产线,日夜不息,每天都在铆着劲儿发力。而外面的世界也在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只因决策得当,抢了先机,兰花村才在日益激烈竞争的市场经济大潮再进一步,脱颖而出,而许多地方、许多企业却还在饱受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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