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个卫兵闯进萧何的办公室:“丞相大人,韩都尉跑了。”萧何从一堆案卷中愕然抬头来问:“跑哪儿了?”说着从墙上摘下佩剑,冲出门去。这个卫兵急得跺脚:“丞相,还没有禀报汉王呢!”萧何策马而去的身影已消失在辕门外。
部队里跑路的士兵日益增多,让刘邦焦虑万分。这不,他黑着脸一顿雷霆霹雳,抽出宝剑拍在桌上:“以后再有无端跑路的,拿你们的首级是问!”众军官一个个噤若寒蝉,不停地抹额头的汗。
给萧何报信的那个卫兵慌慌张张地闯进来:“报……报告汉王,韩信跑了,萧丞相也跑了!”
“什么?不可能?”刘邦咆哮着风度全无,他把案上的佩剑、文件全都扑拉到地上,狂吼着:“去给我找,统统给我找去!就是把汉中翻个底朝天也得给我把萧何找回来。”
萧何怎么会在他创业举步维艰,一统天下的梦想还没实现的时候,就抛下他决然离去?哪怕有人说樊哙他们嫌弃南郑条件差,部队军费补给不足,半路撂挑子不干了,他刘邦都能体谅,可是说他的萧何逃跑了,打死他也不信。
刘邦的心碎得跟饺子馅似的。伤心绝望之余,他又暗下杀机。纵使真的找不回萧何,也要抓到那个该死的韩信,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断。事情咋就会这么巧,韩信跑了,萧何也跑了。这其中,必定是有一定干系的。
萧何真的是追韩信去了。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刘邦汇报,他一路马不停蹄地边跑边问,天色渐黑时他还没有追上韩信。
原来韩信一气之下跑出南郑,一路向北进了褒谷。褒谷又名褒斜道,本是秦岭山脉中的一条山谷,贯穿整个关中平原和汉中盆地,南口被称为褒,背口被称为斜,全长约二百三十五公里。这里地势险要,崖壁林立,山间溪水潺潺,从战国时起就有人在深谷中凿石架木,修筑褒斜栈道,降低了翻山涉水的难度。
此处道路坎坷不平,韩信只得牵马步行,磕磕绊绊走走停停。眼下他又被一条小溪挡住了去路。这条溪水,原名寒溪,今名西沟,现位于陕西留坝县马道镇。平时无风无雨时溪水清浅,行人可以徒步涉水过河。可能人不留人,天留人,偏偏傍晚时分,寒溪上游天降暴雨,溪水暴涨。韩信抬头看天色已晚,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黑路不平,无法顺利通过。他无可奈何地站在溪边,战马长啸,平添几分凄凉。
萧何催马扬鞭,一口气追出五十里,来到寒溪边。婆娑月影里,他远远地就看到一人牵马在溪边徘徊,长影孤剑握,背影孤孤单单。萧何一眼就认出了韩信,情急之下跳下马,他一把扯过韩信的马缰绳跟自己的系在一起,这才双手拉住韩信:“贤弟,你这是要去哪里?无端不辞而别,害得萧何追得好苦。”
韩信答:“丞相辛苦了,不是韩信非要离去,是我不想泯灭了我的梦想,我想开步走,去寻找梦想的灯火。”言毕又要走。
萧何扑哧笑出声来,看韩信一脸怒容,他忙正色道:“天色已晚,世界一片黑暗,梦想的灯火早已熄灭在彼岸。这险山恶水虎狼声声,又浓雾重重的,你这是想到哪里去?我一闻听贤弟离去,匆忙中就追了出来,我想汉王那儿早已乱成一锅粥。汉王的脾气想必你也清楚,不如还是跟萧何回去吧?”
韩信蓦然停住,看到萧何因长途跋涉衣衫散乱,一路疾驰跑丢了鞋子,现在他赤脚站在溪边,一副狼藉模样,俊俏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他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却还是冲萧何抱拳道:“流霞寄壮志,沧海书豪情。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韩信在此谢过丞相厚爱。您一直把末将当做人才,可是一个人不能尽其用的团队,不是我梦想的团队。不是我不安于现状,也不是我不能用平常心对待我的工作,只是这管理粮草的工作真的不适合我。我白读一车兵书,空怀一腔建功立业之志,或许我想要的世界根本不在这里。丞相您还是请回吧?”
“贤弟,工作上的事儿,你暂且不必太介意。你这一路走来,辗转多处,想必更清楚。人看多远才能走多远,而不是走多远才能看多远。你要找的是发展的机会,而非只是眼下一时的得失。一滴水,如若不懂得寻找一片海域,它就会干涸;一颗星,如若不懂得寻找一片天空,它就会黯然失色。如若你有更好的去处,有比汉王这里更广阔的天空,你可以尽情地去飞翔。可是如果没有,我还是想请你留下。当今的形势不用我多讲,天下再次被分割,项羽雄霸着皇都。汉王为顾全大局率领部下蜗居在这里。你是个职业军人,我想你一定能明白汉王的心远远不只在这里。他在等待时机,假以时日,我们的部队休整完毕,我们的粮草充盈,他一定会率部东征,一统天下的。我们都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也相信自己等待的东西在不久的将来会很快实现。只是眼下他的惊天伟业才开了个头,他需要你这样的军事奇才为他南征北战,开创一片新天地啊!再说了,我跟随汉王多年,汉王他不是不爱才不容人的人,只是现在他还没有……”
韩信凝视着萧何,再一次打断了他:“丞相的话韩信都记下了,不是我目光短浅,也不是我计较个人得失。在我心里,功名利禄、升职晋升,不是非得不可的事。可是我有自己的梦想,我不想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就放弃对梦想的追求。”
萧何苦口婆心地相劝,奈何韩信这厮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拧着不肯回转。现在和他讲什么理想梦想都是空谈,得先把人给请回去再说,搬出汉王的权威和英雄梦行不通,他只好走情感路线了。
萧何再次拉住韩信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别人溜号,皆因想家吃不得这份苦,我能理解。但你这次离开,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心里都明白。一听说你跑了,我犹如遭晴天霹雳一般头都大了。你看这山高水深林密,我快马加鞭一路颠簸,汉王那儿都没来得及去禀报,他那火爆性子将军也一定听说过,擅离职守,该治什么样的罪,想必将军比我更清楚。当初我们一见如故,成为至交,还请将军不看僧面看佛面,顾念我与贤弟以前的情分,暂且委屈自己随我回去吧?你若执意不回,从今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过去的情分一笔勾销。我会拎着脑袋去汉王那儿认罪,是死是活,我一个人扛着,再也与你无关。”
萧何的话击中了韩信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无语地转过身去,一双俊眸满含着泪水。这边萧何深情低唤“贤弟”的声音被另一种怒喝声打断。
“萧何说的是肺腑之言哪,我奉汉王之命特意来捉拿逃兵韩信,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私自叛逃,还胆大包天诱拐丞相。小的们,都给本太仆拿下!”
夏侯婴,真不愧是萧何的好兄弟,好战友。他听萧何一番至情至深的话,瞬间就抓住了韩信的软肋。瞧,他这配戏都演得入木三分,不仅当着他的属下直呼萧何的名讳,还真黑下脸来装模作样地命令手下要把萧何和韩信给绑了,去汉王那里复命。
萧何瞄了瞄骑在马上的夏侯婴紧绷着脸,公事公办不徇私情的样子,他心里直乐。他忍住笑意,伸出双手,就要束手就擒。
一名小士兵吓得满头是汗,他为难地看着夏侯婴:“腾公,这……这?”
夏侯婴声色俱厉地吼着:“这什么这,来时没听到汉王的命令吗?擅离军营者无论职位高低贵贱,一律捉拿归案按军法处置,磨叽什么?统统给我绑了。”
韩信一看急了眼,一把推开萧何,乖乖伸出双手:“腾公,这事与萧丞相无关,一切都是韩信的错,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韩信愿意跟腾公回去领罪。萧何贵为丞相,这两天为了追韩信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辛苦万分,万万绑不得。”
于是,萧何、夏侯婴和韩信三人一同回到军营驻地。军营里一时间开了锅,比萧何逃跑时还热闹。
4.推波助澜,草根小吏韩信拜将
萧何都没顾得上沐浴,直接去拜见刘邦。军官士兵都拥挤着在刘邦的办公室前围观,萧何小跑着奔向刘邦,走近了他撩起袍端,直直地就跪了下去:“汉王,罪臣回来了!”
刘邦一脸阳光灿烂,早把君臣的礼数全抛到九霄云外,亲自去扶萧何:“丞相请起,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萧何私离军营擅离职守,罪该万死,请汉王治罪。”萧何泪凝于睫,长跪不起。
刘邦心花怒放,他双手搀扶起萧何笑着问:“本王恕你无罪,你告诉本王,为什么你堂堂的大汉丞相,也跟着这些乌合之众瞎胡闹要逃跑?”
萧何恭敬地躬身答道:“汉王误会微臣了,臣自沛县就追随汉王,一直风风雨雨作陪,您就是借臣一百个胆子,臣也不敢私离汉王,更别说逃跑了。臣是去追韩信了。”
刘邦就差当着众官人的面骂萧何幼稚没脑子了,他佯装生气道:“追逃兵还用得着劳您丞相大驾,吩咐他们去就成了。是不是最近天天加班加点给你忙糊涂了?如今您可是红透了半天边的腕儿,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做,单枪匹马地去追一个小喽啰,本王实在没瞧出来啊,这韩信哪里值得你私自离营狂追几百里?”
萧何偷瞄着刘邦:“汉王此言差矣,韩信不是喽啰,他是埋在土里的金子,是鸡群里的凤凰。”刘邦用那种你还替他说情的眼神瞪着萧何,那眼神分明就是你再替他说情我就结果了他。
曹参、樊哙、曹参他们等众将都替萧何捏了把汗。萧何却不卑不亢地继续道:“汉王一向英明,爱才惜才,视才如命。韩信实乃大英雄,曾经仕途不顺如今又寄人篱下,不得重用。他纵有千般雄心壮志,奈何被淹没在兵山人海之中。眼下我们的军营里将才不少,但依微臣之见,偌大中原,碌碌无为之辈者居多,无人能超韩信。这个韩信的确不简单,他胸怀大志,腹有良策,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将来与项羽一争天下,他就是帮助您成就千古大业的人才。臣恳请汉王能重用他,给他提供一个展示自己的舞台。臣相信,他一定不会让您失望。所以说这两天臣不是擅离职守,是为您留住人才而奔波去了。自我们入蜀地以来,大批将士都走了,倘若留不住人才,我们将来拿什么和项羽开战?今天逃跑的是韩信,也许明天逃跑的就是张信、王信、李信。无论是谁,只要他有才,能助您打败项羽,我还是会去追他。”
刘邦本想杀一儆百,把韩信给军法处置,再收拾萧何以示军威。可看到萧何衣衫褴褛,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中的气早已消了大半,听完萧何那一番入情入理的肺腑之言,更是让他动容。
夏侯婴很应景地站出来给萧何帮腔,把他怎样顺着萧何的马蹄印寻到他们,又是怎样和萧何唱了出双簧把韩信给骗了回来的事,又结结巴巴地和刘邦复述了一遍。
刘邦果然也有王者风范,虽然他对这个目无军纪又不安心工作的韩信很无语,但他看到萧何、夏侯婴二人竟然如此力挺他,于是顺坡下驴,就此作罢。
俗语说得好,送佛到西天,摆渡到江边。萧何虽不是观世音菩萨,却在冥冥之中变成了韩信的红尘摆渡人。于是他趁热打铁对刘邦说:“汉王,我们的东征大业即将拉开帷幕,我想推荐韩信到军中高层任职。大战在即一将难求,我恳请汉王能重用韩信,倘若这次还不给他机会,下次我们就没机会了。”
刘邦心情极好,饶有兴趣地瞪着萧何:“好了,能知道回来就好,不要再唠叨个没完,本王依你就是,那就赏他个将军当当,但愿他不会让你我失望啊。”没想到萧何并不领刘邦的美意,反而得寸进尺,只见他再次叩首:“依微臣看来,将军一职,对于韩信有点大材小用,军营里上至高层军官下至普通一兵哪个不知您知人善任。萧何请汉王三思,将军一职确实委屈了韩信,我们的团队如若真留不住这样的军事奇才,人才外流填补了别人家的墙脚,我们就得歪楼。优厚的待遇、恰到好处的舞台才是留住人才的杀手锏啊。”
刘邦自知说不过萧何,反被他缠得没法,只好无奈地答应:“那就拜韩信为大将军,如何?”萧何眉开眼笑道:“好。”刘邦果断凌厉言出必行,他对萧何说:“丞相一路奔波辛苦了,本王成全你的美意,顺水推舟送你个人情,你去通知韩信,本王马上拜他为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