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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波希米亚丑闻(2)

“很多方法我们都已试过,但结果完全失败。”

“陛下可以出钱,把那张照片买回来。”

“她是不会卖的。”

“也许可以偷。”

“这样的方法我们已经用了五次了。其中的两次小偷把她的整个房子都搜遍了。一次我们在她旅行时把她的行李调换了。还有两次是拦路抢劫。可是最后全部毫无收获。”

“一点儿那张照片的痕迹都找不到?”

“丝毫没有。”

福尔摩斯笑笑说:“这个问题微不足道。”

“但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十分严重。”国王的口气带着责备。

“是很严重,确实是这样。那她想要怎样利用这张照片?”

“毁掉我。”

“如何毁掉?”

“我就快要结婚了。”

“我已经听说。”

“我的妻子将会是斯堪的纳维亚国王的二公主克洛蒂尔德·洛特曼·冯·札克斯迈宁根。他们的严格家规你应该有所耳闻吧。何况她就是个十分敏感的人。一旦她对我之前的行为心存怀疑,这婚事就会马上告吹。”

“艾琳·艾德勒想要怎么做?”

“她以把照片送给他们来威胁我。她说的话从来都算数,她一定会说到做到的。我很了解她,她的个性像钢铁一样坚强。她不但拥有女人迷人的面庞,还拥有男人般刚毅的心。一旦我娶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她完全做得出任何事。”

“您确定她此时并没有把那张照片送出去吗?”

“我确定。”

“你如何这么肯定?”

“因为她曾对我说,只要婚约公开宣布,她就会在那天把照片送过去,也就是下周一。”

“噢,也就是说留给咱们的只剩三天时间,”福尔摩斯一边打着个呵欠,一边说道,“还不错,因为我当前倒是还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对了,陛下是要在伦敦暂住吗?”

“是的,我在兰厄姆旅馆住了下来,有事你可以找冯·克拉姆伯爵。”

“我很快会写封短信告诉您我们有哪些进展。”

“这样最好了。我很想知道进展如何。”

“好的,我们要如何处理关于钱的事?”

“你全权负责就行。”

“毫无底线吗?”

“你记住这一点,只要能得到那张照片,我可以用我的领土中的某个省交换。”

“眼前的费用怎么办?”

国王把手伸向他的大氅下面,一个看起来相当重的羚羊皮袋子被他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是三百镑金币和七百镑的钞票。”他说。

福尔摩斯扯下笔记本的一张纸,然后龙飞凤舞地写了个收条,递给了国王。

“请问那位小姐的地址是——”他问道。

“她住在圣约翰伍德,塞彭泰恩大街,布里翁尼府第。”

福尔摩斯仔细地记下来。“最后一个问题,”他接着说道,“六英寸的照片是吧?”

“嗯。”

“好的,那就再见吧,陛下,我相信您很快就会听到我们的好消息。再见吧,华生,”他又马上接着对我说,此时那辆皇家四轮马车已经朝街心驶去,“明天下午三点钟,我想请你过来,我们好好聊聊这件小事情。”

下午三点钟,我来到贝克街,此时福尔摩斯还未回来。女房东告诉我,他应该在早上八点左右出去了。虽然是这样,我还是在壁炉旁坐了下来,准备一直等下去,因为福尔摩斯的调查已经让我深感兴趣。尽管这个案子在残忍性和特殊性方面和我曾记录过的那些案子相差甚远,但是,案子的性质和高贵的委托人,都让这个案子具有其他案子所不具备的特色。是的,除了这件案子独特的性质外,我朋友那种相当巧妙地了解情况以及敏锐而透彻地进行推理的工作方法,甚至他那种迅速而精细地解决难题的方式,都十分值得我进行研究,其中的乐趣是别人无法体会的。他总会取胜,我对此已司空见惯。因此,他可能会失败的想法从未在我的脑海中出现过。

下午四点左右,屋门突然开了,一个醉酒的马夫走了进来。他的样子邋遢至极,络腮胡须满脸都是,衣衫破烂得不成样子。我熟知我朋友在化装术方面的惊人造诣,但这次我还是看了一会儿才确定这真的是他。他点头招呼了我一下,就走进了卧室。五分钟不到,穿一身花呢衣服的他就走了出来,风度高雅地站在我面前。他的手插进了衣袋里,然后在壁炉前面伸展开双腿,尽情地大笑起来。

“真的是这样吗?”他看着我说道,忽然喉咙被呛着了,然后接着又笑起来,一直到他绵软无力地倒在椅子上。

“怎么会是这样?”

“这实在是太有趣了。你一定猜不到我整个上午都在干什么,或者是结果怎样。”

“我确实想象不出。你可能一直都在观察艾琳·艾德勒小姐的一些生活习惯,也许对她的房子还进行了一番参观。”

“是这样的,但结局却出乎意料。但我很愿意告诉你所有情况。今天早晨八点多的时候我从这儿离开,成了一个丢掉工作的马夫。马夫之间有着一种十分美好的相互同情、同病相怜的感情。如果你是他们中的一员,你也一样能打听到你想要了解的东西。找到布里翁尼府第并没花多长时间。那幢别墅小巧而雅致,后面还建有一个花园。这是一幢面对马路而建的两层楼房。锁就挂在门上。宽大的起居室在右边,内部是豪华的装饰,长长的窗子就快到达地面上了,但即使是孩子也能轻松打开那可笑的英国窗闩。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在马车房的房顶完全能够得着别墅过道的窗户。我绕着别墅转了一遍,从每个角度都认真侦察了一番,但几乎没有任何让人感兴趣的地方。”

“然后我沿着街道向前赶路,我猜的没错,在靠近花园墙的小巷里,我发现了一排马房。我走过去,帮那些马夫梳洗了马匹。他们给了我两便士、一杯黑啤酒和烈啤酒各半的混合酒以及满满两烟斗的烟丝,当然更重要的是还提供了很多关于艾德勒小姐的事情。除了她,周围的其他六七个人的情况他们也有所提及,但这些人丝毫不令我感到有趣,可我也只好听下去。”

“艾琳·艾德勒有什么情况?”我问道。

“噢,那一带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在她的石榴裙下拜倒了。她是全世界最美妙的佳人。在塞彭泰恩大街上的马房里,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她在音乐会上演唱,过着宁静规律的生活。每天下午五点外出,七点钟则回家用晚餐。除了演唱的事业外,她几乎是深居简出。和她来往的只有一个男人,而且相当亲密。他有着黝黑的皮肤,体态英俊又充满朝气。每天他都会至少来看她一次,常常是两次。他就是在坦普尔住的戈弗雷·诺顿先生。现在你知道一个心腹车夫有什么好处了吗?这些马车夫都曾为他多次赶车,送他从塞彭泰恩大街的马房回家,他的事他们几乎都知道。在听完了马夫们的谈论后,我再一次来到布里翁尼府第周围漫步观察,推敲我的行动方案。

“很显然,戈弗雷·诺顿在这件事中地位关键。不妙的是,这个人是位律师。他们两人的关系究竟如何呢?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不断来看她呢?她也许是他的委托人,也可能是朋友,甚至情妇?如果是委托人关系,那么照片就应该会交给他来保存了。但要是情人关系,那这么做的可能就微乎其微。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它将对我是继续调查布里翁尼府第,还是将注意力转向那位律师在坦普尔的住宅起到决定作用。我必须小心谨慎地求证,否则我要调查的范围就很大了。尽管我讲述的这些零碎的细节可能会让你感觉烦躁,但要是你想要了解情况,我遇到的困难必须要让你知道。”

“我听得很认真很仔细。”我回答道。

“正当我在心里权衡行动的利害得失时,一辆双轮马车突然赶到布里翁尼府第门前停了下来,一位绅士从车里跳了出来。这是一位相当帅气的男人,黝黑的肤色,鹰钩般的鼻子,蓄着小胡子——这应该就是我之前听说的人。他显出十分焦急的样子,大声告诉车夫要在这里等他。然后他从为他开门的女仆身前跑过,似乎在这里他根本毫无拘束。

“他在屋子里大约待了半个小时。通过起居室的窗子我能隐约地看到他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挥舞着双手,十分兴奋。可我却从没有看到她的身影。然后他很快走出来了,似乎比刚刚还要匆忙的样子。在上了马车之前,他在口袋里摸出一块金表,看了看后就对车夫大声喊道,‘快点赶,我们先去摄政街的格罗斯·汉基旅馆,然后再去埃奇丰尔路的圣莫尼卡教堂。如果你在二十分钟内就赶到,这半个畿尼就是你的了。”

“他们突然就消失了。我还在犹豫要不要紧紧跟上时,忽然一辆又小巧又雅致的四轮马车从小巷里赶了出来。马车夫的上衣扣子仅仅扣了一半,领带还在耳边歪着,所有的金属箍头都从马具上的带扣里凸出来。车还未稳,大门就飞奔出来一个女人,钻进了车厢里。在一瞬间,我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已经足以看出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了,容貌确实十分标致。

‘约翰,圣莫尼卡教堂,快走!’她喊道,‘二十分钟内你要能赶到那儿,你就能多得半镑金币。’”

“华生,这个机会可是极为难得的。我还在权衡要不要马上赶上去,还是随即攀在车后时,一辆出租马车刚好在这街上路过。赶车人对那不多的车费并不感兴趣,可我在他可能拒绝之前就跳到了车上。‘圣莫尼卡教堂,’我说,‘这半镑金币给你,如果你能在二十分钟内赶到那儿。’那时是十一点三十五分,我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是清楚无误的。

“车夫把马车赶得飞快,甚至连我都从未这么快地赶过车,但我们还是在那两辆马车后面才到达。我们赶到那儿时,前面的出租马车和四轮马车已经在门前停稳了,热气从两匹马的鼻孔中喷出来。我匆忙付了车费,就走进教堂。除了我要追踪的那两人以及一个穿着白色法衣、似乎正在对他们进行劝告的牧师外,没有其他人。他们三人围在圣坛之前,而我就如同一个常常游荡到教堂来的游手好闲之徒一样,沿着两边的通道向前走着。接着我马上诧异起来,圣坛前的三人突然都把脸朝向我。戈弗雷·诺顿快步向我跑过来。

“‘太好了!’他兴奋地喊道,‘缺的就是你。来!来这边!’

“‘你们要干什么?’我问道。

“‘快来,老兄,我们只需要你三分钟,否则可不合法了。’

“半拖半拉之间我就上了圣坛。我根本没弄清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站着,就开始喃喃地答复着在我耳畔响起的低声话语,为这令我一头雾水的事情作证。简单说来,就是帮忙把未婚女子艾琳·艾德勒与单身汉戈弗雷·诺顿亲密结合起来。没用多长时间,这一切就结束了。然后男方在一边感谢我,女方就在我的另一边向我致谢,而牧师就在前面对我微笑。也许我这一生中遇到的最荒谬的场面也莫过于此。甚至刚才我想此事时还忍不住笑个不停。看来他们没有取得更加合法的结婚证明,因为没有证人,牧师当然不会同意为他们证婚,幸运的是我的突然出现救了新郎一命,他才不至于去大街上找一位傧相。新娘最后给了我一镑金币。为了纪念这次遭遇,我想把金币拴在表链上。”

“这件事实在是完全没有意料到啊,”我说道,“那后来又如何?”

“我对我的计划所受的威胁感到一些不安,看来他们很可能马上离开这里,所以我的措施必须要尽快执行。在教堂门口他们就分手了,男的回坦普尔,而她也要回家了。‘和平时一样,我会在下午五点钟去公园。’辞别时她说道,我也只听到这些。不一会儿他们就乘车在不同的方向消失了,我也离开了教堂准备为自己作些安排。”

“你要作哪些安排?”

“卤牛肉和啤酒,”他摁了下电铃,回答说,“一整天我都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想吃东西,或许今晚我还会更忙一些。对了,大夫,我现在急需你的帮助。”

“我很荣幸。”

“你会害怕犯法吗?”

“不怕。”

“万一被捕了呢?”

“我们为的是一个高尚的目标,有什么好怕的。”

“嗯,我们的目标的确很高尚。”

“那我现在就是你需要的那个人了。”

“我本来就把你当成可以依靠的人了。”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特纳太太端来盘子后,我再向你解释。此刻——”他目光贪婪地看着女房东带过来的简单的食物,继续说道,“我只好边吃边和你说说这件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马上就五点钟了。两个钟头内,我们必须要赶到行动地点。艾琳小姐,不,应该是夫人,会在七点钟时归来,我们要在布里翁尼府第遇到她。”

“然后呢?”

“以后的事我一个人来办就行了。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我已作了安排。现在我只向你重申一点,你听好,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你都切记不要进行干预。你明白吗?”

“我什么事都不管是吗?”

“对,不要管任何事。尽管可能会出现些不太愉快的事件。你千万别介入进去。只要我被成功送进屋子里,那么不愉快的事就不会继续。四五分钟后,起居室的窗子就会打开。你需要小心地守候在打开窗户的地方。”

“好的。”

“你要一直盯着我,我会想办法让你看到我的。”

“我只要举起手——像这样——你就把你手里我让你丢的东西丢进屋子里,然后扯着嗓子喊‘着火了’。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吗?”

“我懂了。”

“不用把它当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着,一只很长的如同雪茄烟一样的卷筒被他从袋子里掏了出来,“这里有一只管道工常用的普通烟火筒,他的两头盖着盖子,能够自燃。你要做的就是看好这东西。你一大喊着火,很多人肯定会赶来救火。趁着混乱,你就沿路走到街的另一头。十分钟之内,我会在那儿和你会合。你应该已经理解我说的这番话了,是吧?”

“我要靠近窗子,始终不介入这件事,紧盯着你,只要一有信号,我就把手里的东西扔进去,然后大喊着火,趁乱赶到街的拐角那里等你。”

“对,就是这样。”

“那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这感觉真不错。我这就去为我扮演的新角色作准备。”

他马上钻进了卧室。几分钟后,当他再出来时,他已经成了一个亲切和蔼又朴素单纯的新教牧师。宽大的黑色帽子、宽松下垂的裤子、白色的领带、饱含同情心的微笑,还有那种仁慈而好奇的凝视之态,甚至堪与着名的喜剧演员约翰·里尔先生相媲美。福尔摩斯换的不仅仅是装束,他的表情和态度也焕然一新,甚至在我看来,他的灵魂都因为装扮的角色而发生了变化。他成了一位罪行研究专家,那么舞台上就会因此而少了一位优秀的演员,科学界也因此而少了一位观察敏锐的推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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