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打搅父女二人这难得的相聚,王嬷嬷引着雪雁几人都在外间屋子侍候。冯立和冯永各自去办林如海吩咐下的事去,临行前,冯立嘱咐了一个自己得力的助手,名唤刘全的守在林如海的房门外,若是贾琏不知趣地还来上门讨银子,就不客气地将他拦在门外,给他看那些变卖田产的契据。让他彻底死了再讨银子的心。
幸而王嬷嬷早做了安排,果然不出所料,那贾琏在快近巳时又踱着四方步走进林如海的院内。
刘全忙走上前躬身施礼道:“敢问贾二爷有何贵干?”
贾琏道:“我来给姑父请安。”
刘全道:“不瞒贾二爷,我家老爷今日很是不好,都起不了身,这不冯管家去请大夫还没有回来呢!”
贾琏一惊忙道:“既如此,那我更要去看看姑父才是。”说着就要往里走。
刘全却闪身挡住他的去路,软中带硬地说道:“先前的大夫曾经吩咐过,老爷患病时,不适宜过多的人进去,故而此时只有我家小姐在房中,其余的仆人都在外间侍候着呢。二爷还是改日再来吧!另外我家老爷特别吩咐把这给交给二爷看一看。”说罢,将手里的一叠契据递了过去。
贾琏狐疑地接了过来,脚步还在下意识往前挪动。却不料脚尖触到一个如铁板般的硬物,立时疼痛无比,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待抬头望去,却见刘全睁大眼睛瞪着他道:“小人的眼里本来是有二爷的,还是请二爷先行回去吧!若再往前去,可别怪小人的这拳头不认得人!”
贾琏如何受过这样的待遇,一时又气又怕,然这个刘全分明是有身手的,若他再往前走上半步,说不定他真会拳脚相加,这里到底是林府,思忖片刻,贾琏还是决定先行离去为妙。
贾琏去拜见林如海,不料想却碰了一鼻子灰,心头气恼,回到屋中也没有好气。进屋看到昭儿正在床上歪着,遂一股脑地将心头怨愤尽数撒在昭儿身上,走上前去一脚就将昭儿踹了下来,怒吼道:“我把你这懒骨头的,见天的皮松肉紧就只会偷懒。今日不如就把你这个王八蛋结果了就完了。”贾琏越骂越气,脚下的力气越发的使得大了,直踹得昭儿嗷嗷直叫。昭儿心道:“我的天呀,这爷是打哪来的这一堆子闲气呀?我可算是倒了霉,照他这样踢下去,我的小命今天不是要交代了不成?不行,我家里还有老子娘等着我养活呢!我岂能就这样等死?”遂一骨碌爬了起来,夺门就往外跑。
贾琏一见,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口中大叫道:“你这个贼骨头贱肉皮的奴才,爷爷我今日教训你,你还敢跑不成?”说着,便飞步去追。可贾琏毕竟是少爷的身子,那昭儿如今是逃命的,哪有不豁出命来的道理?故而贾琏根本就追不上。眼见着昭儿跑得没了踪影,贾琏只累得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贾琏待歇了一会儿,方冷静了些。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着实冒进了些。那昭儿素日虽爱偷些小懒,但侍奉自己还算尽心尽意,现不知把他打倒哪里去了,又有哪个来侍候自己呢。这会子觉得口渴得紧,遂站到门口喊道:“爷这里渴了,哪个给爷送上茶来?”岂料林府的人就都跟失踪了一般,任他喊了半天,也无一人回应。贾琏此时已觉得是又气又悔了。无奈何,只得回房自己奔茶几上倒了一杯茶来。却是昨日的冷茶,也只得将就着喝一口了。忽想到方才刘全交到他手里的那些契据,便忙展开来看,却都是林家千倾良田以及各处房舍的变卖凭据,顿时心头一沉,“原来这林府是卖了房舍才给予我这三十万两银票的呀!只是姑父原先也是御盐节度使,乃是朝廷的三品大员,这偌大的家业,应该远远不止这三十万两,为何又会落到如此田地?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再说,观这府中房舍的布陈摆设,若要卖掉也不只三十万两。姑父让那管家把这契据给我,分明是想让我断了再讨要银子的念头。方才又说病重,莫不是寻的托辞?贾琏心中疑团重重,苦思冥想也不得要领,只呆呆地在房中枯坐,不由然已近黄昏了。
再说昭儿方才被贾琏打了出去,也不敢走远,慌忙间就跑到了黛玉的院落门前。正看见香草香叶正在打扫院子,二人一见昭儿一副落魄的样子,便详细问了来由。待知道就里,不由为贾琏的火爆行为感到气愤,也为昭儿的遭遇深为同情。遂为昭儿上了些药。昭儿自小没有受过这样的礼遇,自是对香草姐妹感激不尽,自把这份恩情铭记在心。容日后相报,暂且不提。
昭儿一直在黛玉院落的门厅里歇到日已偏西,便想:自己早晚还是要回去的,因早晚还是要在贾府中当差的,不然怎么供养自己的老子娘。遂向两位姐妹道了谢,就径直向贾琏下榻的房所走去。走到门口,踮着脚尖悄悄向里面望了望,见贾琏正坐在躺椅上叹气,看脸色不是怒气冲冲的样子,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轻声道:“二爷都是小的不是,您消了气不曾?若是没消气就再打小的几下,只是不要往死了打,若真打残了小的,您这几日不是没有个熟络的人侍候了不是?”
贾琏其实早就消了气,看了一眼昭儿那狼狈的样子,遂笑道:“罢了,罢了,爷我早就不气了。只是日后你该多些机灵才是。我这里还饿着呢,这林府的人也不知都怎么回事。我喊了大半日也没个应声的,你快去给我弄些吃的来吧!”
昭儿急忙应了一声,本想快跑着给贾琏弄些饭食去,腿上的伤却由不得他快走。故而就只能一瘸一拐地走了,他那样子直惹得贾琏在身后发笑。这生生的耻笑砸在昭儿的心上,直砸得他的心生疼。然昭儿面上并无什么,只深深地将这笔账记下,容日后再做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