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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吞霄歼强贼

吞霄社位于牛头山的腹心,东西南面均是高山峻岭,山岭上丛林密布、峭壁相抱,形成三围天然屏障。只北面有一小径通往山外,称为“牛肠云梯”,也是崎岖弯折、陡险异常,尤是难容大队人马行进,人言:敢与蜀道争雄。那距社北约十里处,有一处险隘,名叫“牛颈岩”,顾名思义,极是狭窄,两边是怪石凸岩横向排开,紧堵着进社的入口;岩下俯眼一望,便是蜿蜒忽断、不足一米多宽、石土相磊的牛肠云梯。

杨得紫与苏鲁、林之堂等人商议后,便与苏鲁一起带领着林皋、刘化鲤及叶春韵姐妹,挑选了两千名将士和番兵携带着充分的硬弩、竹箭、滚石、滚木以及猎枪、土炮等,分为三个梯队设伏于牛颈岩一带,严阵以待,专等那数万贼众的到来。

林之堂和郝善则领着李心嫣、郝素吹等与余下的军民留于社中,负责前方的后勤保障事宜和打响后伤员的抢救。

杨得紫手按剑柄,那张坚毅清俊的脸庞迎着山风,向山下全神俯瞰,大战之即,面对着数倍于自己的强敌,越是显得泰然自若,因为杨得紫已然看出,这“牛颈岩”之天险可敌十万兵。

叶春韵紧依着杨得紫,两眼在久久地凝望着杨得紫的侧脸庞直出神:这个人生自于林海雪原,来自于烽火军营,年纪轻轻便失去了双亲而纵横四海,喋血餐风,几经生死,二十出头便当上了台湾清军的中军游击,肩负着府城的戍卫,衔至从三品,可谓是大器早成、前途不可限量。只因为毛贼发难,城陷须臾,他坚心与主将一道誓同城亡,结果被主将委以重托,他无奈之下,泣而断指将父母精血留于城中,带领着军民辗转来到山中。来山后,仍然不屈不挠,义寻主将遗体,忠思报国雪恨,忠义可谓映日昭月;他那天,于冈山汛中挥剑如龙,陷敌阵如入无人之境,威慑群小。而他今天,又面对强敌,始终是神情淡定、指挥沉毅,威勇又可谓擎天立地。他是个真汉子,是个孤胆英雄!此外,他虽深爱着自己,却没有振振的誓言,只有无声的温存,透着真挚和诚实。想到这里,想到自己将要托终身于这样一个血性饱满、情义深长的人,叶春韵浑身涌动着幸福,不由情意绵绵起来。

杨得紫偶一侧头,见叶春韵一双秀眸在含情默默地望着自己,神色中充满着爱恋,充满着期许。杨得紫心中一暖,报以深情地一笑,随之不由自主地伸出左手,轻轻握牵着叶春韵的右手,温言问道:“春韵,你知道此时此刻,什么是我的动力和牵挂吗?”

叶春韵羞然一笑:“不知!”

“是欧阳总爷和你!”杨得紫深情地望着叶春韵。

叶春韵听后,心扉蠢动,血脉油然,她怕杨得紫看见自己的桃花涌面,立时扭身转到了杨得紫的背后,紧紧地依附着杨得紫宽厚的脊梁。

“树公,你看,那岩缝中有两棵竹,一棵大一棵小,它们颔首紧依着,想必它们的根也定是连接在一起的。”杨得紫侧首一看,果真有两棵绿竹迎风紧依在一起,根扎于岩石中,一棵正值成年,一棵梢尖上仍被竹衣裹着,只待衣开枝绽。杨得紫望竹睹人,他赞叹叶春韵借物寄情、借物索情的机智,于是他指竹感慨地说道:“这两棵竹血肉相连、相守一处,它们甘居贫瘠,把肥沃留给了同类,只有情,才能让它们仍然这样欢心舞动、益感充实。你看,它们关爱有加,将枝叶相互日夜缠牵,只有心,才能使它们不肯分开、相扶永远。这棵应是我,那棵应是你,春韵,我爱你!”

叶春韵一扭身又依附到杨得紫的胸前,两眸中捎着心醉的传音,泛着柔光,娇然道:“那嫩竹的竹衣从此只指望那成竹的露珠将它滋润成长,终生依赖!”叶春韵说罢将脸紧靠着杨得紫的肩头,杨得紫遂紧紧地将叶春韵抱在怀里。

苏鲁、林皋等人和将士们都悄悄地看到了这情意绵绵的一幕。苏鲁开心地笑了,笑得很轻。

阵地上一时一片寂静,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打扰,大家不忍心去打断这一对已深爱着的恋人在传输着心的诉说。

叶秋韵以手托腮安静地卧在草地上,两眼走神般地朝姐姐望着。她羡慕姐姐,也祝福姐姐,同时,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诸葛寒的身影。

刘化鲤无限苦涩,他已知道叶秋韵因一场“英雄救美”而心属诸葛寒了。他没有去怨,没有去恨,相反,他为叶秋韵的选择感到欣慰。诸葛寒是真英雄,值得叶春韵去爱。人说:爱一个人就应该撇开私念去希望她永远幸福。是的,现在惟一能给春韵带来幸福的人就是诸葛寒,祝福她。刘化鲤两眼始终望着山口,他此时只想杀贼,只想报仇!

林皋挨了过来,拍了拍刘化鲤的肩膀,似乎看透了刘化鲤的心境,安慰地说了句:“理解是悲哀的结束。”刘化鲤悟然地点点头。

北山脚,杜君英和赖池接到探子的报告,说杨得紫等军民确是隐潜在山中的吞霄社。仗着人多势众,杜君英急功近利,喝了声:“杀上去!”

于是,杜君英和赖池便纵兵沿着牛肠云梯一路呐喊杀去。哪知,山路越走越窄,越走越陡,两侧眼是峭壁嶙峋、沟壑无崖。赖池走着走着,心里就有些发毛,便对杜君英说道:“这山高路险,里面深不可测,我想,在此大山中盲目剿敌,恐怕难以发挥我们人多的优势,相反,我们则会被敌之地利所制。你想,若清军闻我等前来,只须于那险处设防,以逸待劳,就会形成‘一夫当关,万夫莫挡’之态势,我们非但很难攻打,还会被他居高而击,徒自损兵折将。再者,就是我们能一鼓攻上去,若清军入山散走,那林深沟纵,我等又将到哪里去寻找他们?终也是劳师疲众,苦不划算矣。不如,我们此时就暂且退去,以保存实力,先回凤山、诸罗召集旧部,合众为流,先去府城避宫,全力铲除朱一贵和黄殿。待坐稳屁股后,再来攻打吞霄社不迟。”

“赖兄弟,既已来了,就不妨先挫挫清军的元气。这股残余清军毕竟是你我今后的大患,卧榻之侧实是难容虎狼酣睡,迟早要除。这样,这小股清军若坚,我等就逞逞威风便撤去;若弱,我等就先行毁了番社,将他等赶入大山,让他们无处藏身。我实是意在壮壮士气,过后也好乘势去攻夺那府城。只管上前,勿用担心!”杜君英根本没把一两千清军放在眼里,坚持着己见。赖池见杜君英如此坚决的态度,便没有再说话了,继续呼众上前。

杨得紫于牛颈岩上见贼众如蚁而来,不由怒从心起,眼红如炬。他俯身示意大家暂别暴露形迹,并嘱咐炮手、枪手、弓手等静等号令,听令齐发。

叶春韵拎弓搭箭伏于妹妹秋韵身旁,对秋韵争强地说道:“你说你的身手练得比我好,现在真靶来了,我们比一比,看谁射得多!”

叶秋韵满脸不服,俏皮地应道:“莫看你有个高手给你贴身教习,哼!我断不会输给你。”

“好哇,见个高低,看你以后还海吹。”叶春韵说着伸手轻掐了妹妹一下。

那贼众奔波了几十里山路,加之天气炎热,一个个都扒下了上衣,系于腰间。远处一看,似一片肉堆在向上蠕动。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杨得紫突然从岩石中立起,大吼一声:“杀贼!”顿时,牛颈岩后枪炮齐鸣、万箭骤发、石如瀑布、木似滚雷。

苏鲁在岩后,亲自擂起了战鼓,众人呐喊不止。

再看那股肉堆的情形,前面的,来不及开弓搭箭就立时倒下一片,霎时,牛肠云梯间是尸阻山路;后面的,无法上前,便往后踊;而再后面的,又被杜、赖二人举刀逼着一劲曲身向前,于是,在箭蝗石雨之间,贼众们相挤、相推,一时跌下山涧无数。

贼人已成活靶,败相已现。杨得紫见状鄙道:“终是市井乌合,只仗着挟众逞狂,岂不知,冒进峡谷,是为兵之大忌。贼人将死无葬身之地耳。只是可怜了那些受蒙蔽的盲从!”叹罢,即指挥二、三梯队又轮番而上,攻击益猛,眼见那肉堆又去了几成。

杜君英发急了,他的长龙队伍已是身陷维谷,进也不能,退也不成。他蹦在一岩石上,见箭雨益急、石木骤下,部众们纷纷被逼着不要命地往后踊动,又挤下了好些人,便扯脖咆哮道:“射箭!给我射箭!退者斩!”并跳下岩石,亲手挥刀砍倒了几个后退的部众。

被杜君英的淫威所摄,缓时,那前面的又被后面的挤推着往前面踉跄趋步。贼众见退回已是不能,便哇哇地叫着,欲做垂死挣扎,他们踩踏着前面的尸首冲了上来,边冲还边疯狂地放起枪、箭来。

枪来枪往,箭来箭去,峡谷中顿时迷漫着浓浓的杀气。

忽而,清军这边也突闻有人在呻吟,苏鲁忙指挥医护队、担架队施以抢救、包扎。

叶春韵见贼众已疯,一声娇喝:“三十九!”一箭飞去,射杀一人。叶秋韵也紧接着莺音突起:“三十八!”也是弓响人倒。

杨得紫将剑入匣,亲举起一块巨石奋力掷下。那块巨石顺坡“咚咚”滚下,势大力沉,结结实实地砸向了肉堆。随着一片惨叫,肉堆又开始后移。

三个梯队的军民们也都打红了眼,一齐俱上,你一石,我一箭,他一枪,此时番兵又点燃了土炮,“轰!”正在肉堆中开花,掀起一片沙石尘土。

那贼众视线顿无,再也无法支持了,只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便仓皇地就近向山林中四处逃窜。

杜君英和赖迟知大势已去,均叫了一声“撤!”便狼狈地拥着残众边战边遁。

林皋和刘化鲤二人开弓搭箭正在兴头,见贼众要逃,两人不甘,就立岩劲射。刘化鲤嘴里还不停地叫道:“狗贼勿跑,再吃我一箭!”

不料,苍天无珠,就在刘化鲤立岩劲射的刹那,一支冷箭从斜刺飞来,“扑哧!”正中刘化鲤的眉心,刘化鲤应声倒在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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