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月十八日,晴。出稽山门可六七里,至于禹祠。老藓缘墙,败槁布地,二三农人坐阶石上。折而右,为会稽山足。行里许,转左,达一小山。山不甚高,松杉骈立,木棘衣。更上则木亦渐少,仅见卉草,皆常品,获得二种。及巅,乃见绝壁起于足下,不可以进,伏瞰之,满被古苔,蒙茸如裘,中杂小华,五六成簇者可数十,积广约一丈。掇其近者,皆一叶一华,叶碧而华紫,世称一叶兰;名叶以数,名华以类也。微雨忽集,有樵人来,切问何作,庄语不能解,乃给之曰:“求药。”更问:“何用?”曰:“可以长生。”“长生乌可以药得?”曰:“此吾之所以求耳。”遂同循山腰横径以降,凡山之纵径,升易而降难,刚其腰必生横径,人不期而用之,介然成路,不荒秽焉。
二八月十七日晨,以舟趣新步,昙而雨,亭午乃至,距东门可四十里也。泊沥海关前,关与沥海所隔江相对,离堤不一二十武,海在望中。沿堤有木,其叶如桑,其华五出,筒状而薄赤,有微香,碎之则臭,殆海州常山类欤?水滨有小蟹,大如榆荚。有小鱼,前鳍如足,恃以跃,海人谓之跳鱼。过午一时,潮乃自远海来,白作一线。已而益近,群舟动荡。倏及目前,高可四尺,中央如雪,近岸者挟泥而黄。有翁喟然曰:“黑哉潮头!”言已四顾。盖越俗以为观涛而见黑者有咎。然涛必挟泥,泥必不白,翁盖诅观者耳。观者得咎,于翁无利,而翁竟诅之矣。潮过雨霁,游步近郊,爰见芦荡中杂野菰,方作紫色华,得数本,芦叶伤肤,颇不易致。又得其大者一,欲移植之,然野菰托生芦根,一旦返土壤,不能自为养;必弗活矣。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一二年二月绍兴《越社丛刊》第一辑,借署“会稽周建人乔峰”。原无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