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靖眸子一凛,压低声音狠语:“百里陛下未免结论下的太早,是否是东卫之人所做,尚未知晓!如若此人当真是东卫之人,就算不用你说,朕也绝不会放过此人。无论贵贱与否,朕定会将他满门抄斩,以平越合之愤。但若不是,还请百里陛下,还东卫一个公道,以免兵戎相见!”
百里邵河轻轻眯住眸子,如快要一触即发般狠狠说道:“正和孤王之意!”
最后六个字被念得铿锵有力,响彻殿中,夏侯靖与百里邵河之间同时迸出一股敌意,如冰火相触,一触即发!
躲在暗处的姜凤贞一听盟约或会毁于一旦,霎时倒抽口气,张着嘴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没想过会出这么大的事!”姜凤贞六神无主的叨念,眸子倏而一紧,“慕云若,要不要去问慕云若究竟是怎么回事……”
姜凤贞百般犹豫,心乱如麻。
这时太医端着血盆出房换水,姜凤贞挪着脚,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最终,还是一停。
罢了,罢了……不然,还是逃跑的好……
姜凤贞颤着唇,全身发抖,转身欲带着正四处张望的王永承走。谁料脚尖才刚动一下,只觉自己的腕子忽然被人抓住。还没等她惊吓的叫出声,便被一个力道一把捂了嘴拽入了房间,消失在了内殿。
入了房,一阵踉跄的退步,姜凤贞险些狠狠倒了地。
她惊恐回头望去,结果正好对上了一张苍白若纸的脸。
姜凤贞吓了一跳,连着向后错了几步,捂着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是气息微弱的慕云若。
只见此刻的云若正渐渐扶着墙瘫在地上,用力喘息着,还略有湿润的长发披在身上,染着些些水光。而她脸上的神情极为痛苦,像是因着拽姜凤贞而导致难得被那太医弄好的伤口,又再是裂开。额角泛着汗珠,顺了脸颊滑下,渗入衣襟。
姜凤贞一愣,打了一个激灵,问道:“你,你……慕云若,你是、是人是鬼?”
云若眉上一动,即刻抬眸冷望了姜凤贞,言简意赅的答道:“人。”
她用力喘息了几许,拼命的调整着呼吸。
若非她有话一定要和这个女人说,她是绝对不会在身体这幅样子的时候,还那么拼命。
云若咬了下牙,起身,扶着伤口一点一点向姜凤贞走去。
随后她站定,忽的抓住她衣襟,对着六神无主的她狠狠说道:“姜凤贞,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仅仅因为想要踩下我慕云若,居然有胆量要挑衅百里邵河,你知不知道,只差一点,东卫和越合就要点起战火,西陵到时必会介入,夏侯靖再是能征善战的君王,面对两边夹攻,亦是只能等死!断壁残垣,不仅你我,大家都要死,你,还做什么妃子的梦!”
姜凤贞瞠目结舌的回望着云若,脑子一片空白。于是双手紧忙抓了云若的手腕道:“我没想,我没想到……我只是……”
“只是想用小伎俩陷害我?见事迹败露,然后想一走了之?”云若挑眉咬牙,“深宫之大,你能逃到哪儿!若非我刚才把你揪进来,你现在早就已经落为刀下亡魂了!”
云若言罢,一把甩开了姜凤贞,随后缓缓扶着床坐下,仿佛是方才那一阵怒气已然耗尽了她剩余的全部体力。她用力调息,脸色却是愈发的苍白。
而听了这一席话的姜凤贞似乎已然混乱,双手滑入发间满脸的痛苦,“怎么办,怎么办,方才我听到皇上和百里君主气氛已然不对,我……”
姜凤贞忽然想起什么,遂抬头看向云若,又几步跑到云若面前抓住她的衣衫道:“慕云若,你救了百里君主,百里君主一定听你的,你让他不要追究了,否则皇上一定会把我们姜家满门抄斩的!”
云若眸子一凛,紧拧眉心,不语。
如此事情,又岂是那般简单就可了结?
百里邵河可是越合国一路登上大位的君主,光是卖卖人情解释解释,又怎么可能敷衍过去?而且夏侯靖和百里邵河也都放了狠话,但凡知道始作俑者在东卫,横竖都是一个最糟糕的结果。
要好好想一想,真要……好好想一想了。
云若闭上眼,安静沉思。
一见云若不语,姜凤贞却是务定了慕云若见死不救,眼泪鼻涕顿时混作一团,妆容已花,再也不见平日的光鲜。
然后她抹了抹坠下两行染了黑的眼泪,跪着了身子挪到慕云若腿旁说:“慕云若,云若姐姐,求你帮我求个情,求求你,我知道我动过歪脑筋想要害你是我不对,但是这是关系到整个东卫的事,就像你先前说的,就当救救皇上好了!”
姜凤贞说到此,倏然伸出手指向天,“我发誓,如果你能救我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向皇上争宠!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怎么道歉都可以!我,我真的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我真的是无心的,我真的没想到只是用来稍稍吓吓人的被拔掉了牙的小水蛇竟能咬人,还能把人伤成这样,如果知道,我是万万不敢让王永承做这种事的啊!”
啪——!
云若的脑海中似乎有一根弦突然折断,她眸子一紧,缓缓回头看向旁边还双指朝天的姜凤贞,道:“你刚才说,你放的是什么?”
姜凤贞一愣,哆嗦的吸了吸鼻子,然后愣愣的说:“一……一条,折了牙的,小,小水蛇。这……这么长。”姜凤贞说着,手忙脚乱的用手指比划,拉出了仅是只手之长的距离。
忽然间,一个莫名阴寒的意识窜入云若的脑海。
她指尖抹了抹唇瓣,清眸中透过丝丝幽晕,然后猛的抬开眼,一把捏住姜凤贞的手,吓的姜凤贞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如惊弓之鸟般问:“不……不会又是什么事吧,没,没救了吗?”
云若眉心轻动,侧过眸看向姜凤贞,压低声音道:“姜凤贞,是谁让你出此下策对我下手的。”
姜凤贞一怔,心中顿时闪过一个人,但即刻摇摇头似是不想说出。
云若轻轻蹙眉,眸子愈发的加深,然后将姜凤贞一把扯到自己面前,极其冷静、极其清晰的说道:“我在水里看见的,可不是一条水蛇,而是数十条黑色毒蛇,条条致命。”
姜凤贞突然一惊,猛的站了身子,难以置信的张着嘴说:“怎……怎么可能!”
她再是愚钝也知,若是毒蛇,便是刺杀君主之罪,无人能救,更是要满门抄斩,且将东卫陷入危难之中!
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一条无害的小水蛇,会变成如此之物?是天吗?是天要惩罚她姜家吗?
云若垂眸,松开了姜凤贞,如看透她心思般,深深吸口气,道:“别自恃过高了,老天没时间用这种事治你。而是有人设了一张网,要将慕家和姜家,一起送下地狱。贞娘娘。”
说着,云若侧眸看向姜凤贞。而她的脸上则完全没了血色,难以置信的站在那里。后退,后退,然后毫无征兆的跌碰了桌子。瓶瓶罐罐纷纷落地,发出零碎之声。
半响,姜凤贞倏然坐倒在地,眸中透着恍然和绝望,唇瓣微抖,握紧双拳,低声嘶吼:“徐夙瑛这个贱人!!”
三字落下,姜凤贞恨的唇都咬出了血色。
没想到,自己一心投靠之人,竟将自己丢如弃棋,弃如草芥!她恨,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眼睛瞎了,被人当做砧板鱼肉,还自鸣得意的去招惹慕云若!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什么都晚了……
“是我,铸成了大错,怨不得别人。但求自行领罪,能让百里君主和皇上饶过我姜家百余性命。”
终是明白了这背后的真相,姜凤贞渐渐垂下眸,仿佛知道再也无法挽救。
然而就在这时,倏然有一只手伸向了自己,印在模糊的视线前,虽安静却又那般有力。
姜凤贞一愣,缓缓抬开眼眸,看向正静静站在自己眼前,伸着手对着她的慕云若。而此刻在云若的神情,似乎与她截然不同,是沉寂,也同时透着一缕冰冷的威慑与愠怒。
只见慕云若静静抿了下唇,淡淡而道:“给你个选择。要不要,和我一起,活给她看看?”
姜凤贞一惊,迅速抬头看向云若。
当她望入那静默而沉着睿智的双眸后,自己的心竟被狠狠捏住。
眼前这个,在如此危机之下,竟能如此冷静之人……当真,还是那个人人可欺,哭哭啼啼的疯癫废后慕云若?
姜凤贞垂眸再是看向那悬在面前的纤细指尖,指腹的温度沁入,竟是这般让人安心,半响,她终是一咬牙,狠狠握住,然后抬眸说道:“如果你慕云若能让姜家活下去。从此,我姜家百余之人,任君差遣,决不食言!”
云若不语,轻轻回握了手,而那清眸中,亦闪过一丝碧色流光。
“慕云若,你可有什么法子?”收了手后,姜凤贞终是止住了那不停下坠的染了黑的泪,抽出丝绢用力的抹了把自己的脸,然后瞪着那双大眼直勾勾的看着云若。
反观云若,却是出奇的安静,略显苍白的唇,时而微启,时而又紧紧抿住。
姜凤贞看的着急,直接从地上站起,却不敢打扰云若,仅是一个人在里焦躁着。
没过多一会儿,姜凤贞仅剩的那点耐性终是用完,于是上前跨到云若面前道:“慕云若,要不然我们——”
云若突然抬开慧黠的双眸。一抹利光悄然渗过,她干脆利落打断了姜凤贞的道:“三件事!”她侧眸看向姜凤贞,继续说道:“帮我做三件事就可以,三件很重要的事。”
姜凤贞眼前顿时一亮,如临重任般道:“你说,我一定尽力去做。”
云若闻言,轻笑了一声,而后抑扬顿挫的说道:“纸笔,桂花糕,锁门。”
三词一处,姜凤贞顿时傻了眼,张着嘴半天没挤出个字来。
三件事,准备纸笔,去拿桂花糕,然后锁上门?!
姜凤贞哗然,摊着手难以置信:“慕云若你疯——”
“去?还是不去?”云若喃问,一脸平静的看着躁动不安的她。
姜凤贞攥了拳,想了想,终是决定将全部压在慕云若身上,于是硬着头皮说道:“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