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肖
贫困不是一张网,它只是一根绳,抬脚一迈,便能跨过。岁月的坎儿还有无数个,我愿在一次次跨越中继续成长。
每当我看到电视里介绍的那些生活贫苦却依然保持善良而真实的心面对一切磨难的人,就会被他们的精神深深地感动。我一直赞同,人们往往是在最困厄的环境中,才能发现自己,认识自己,从而锻炼自己,升华自己而茁壮成长的。
我少年时代的记忆,是由一个个片段组成的,正如一个个梦,开始了,梦酣了,却又撕裂了。
那时,我的家庭处在一次又一次的搬迁中,父母想尽办法,要从农村往城市迁移。那是一个“城漂”的时代,用他们的话说,既是因为被城市的花花绿绿吸引,也是为了给我的生命一个好的发展空间。
一次次的搬迁,一次次的别离,给我留下的,是掺杂着贫困与奋斗的成长记忆……
便携式的钢丝床是我永远的甜蜜,堆着杂物的大房间的一角是我享有的天堂,我们一家总是寄人篱下,匆匆地工作,匆匆地上学,为的只是在城市里挣得一块立足之地。
房东往往是把顶楼的房间改一改、或是在楼顶草草加盖一层,就足以满足我们一家的需求了。下雨的时候,我盯着那漏水的屋顶,听着接水的盆子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心里并不太明白什么,我只是知道,父母快要从雨幕中回“家”了。
大约在我开始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向外公借了钱,买下一处既靠近我的学校,又地处城市的房子,我的小学记忆就和父母的还债经历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了一起。我清楚地记得,父母买下房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终于在这城市里有了一个自己的窝,可是……债必须得还。
在我小学快要毕业的时候,父母终于欣慰地对我说,钱,还清了。当时的我,并不是很理解父母心中的财富观,也不知道还清这样一笔钱对我的父母来说是否容易,我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似乎……我们一家不用再去租别人的天花板来住了。
然而我错了,城建的步伐总是那么快,快得让人来不及享受一下刚刚可以心安理得地居住的家。旧城改造开始了,我们一家又得搬走,离开这刚刚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这次父母选中的是靠近城郊的一个地方,房主无疑抓住了旧城改造的机遇,把楼顶的围栏加高,搭盖上一层瓦片,就成了从城市“逃离”的人居住的“空中楼阁”。父母选中了这儿,认为这儿离城市比较近,我上学方便,而我,只是隐约地想到,住这里,我们家的生活开销可以宽裕一点。可是我从父母的眼神中又隐约地知道,这个话题是不应该讨论的。
于是,空中楼阁,便成了我温馨的家。这里,记录了我少年时代的奋斗。
空中楼阁不远处就是农村,一到夏天的夜晚,蛙声阵阵,令人感觉仿佛置身于清新的田野之中。伴着袅袅升起的蚊香烟雾,在昏黄的台灯下,我“钻研”着初中的课程。当我犯困的时候,屋梁上倒挂着的蝙蝠们会适时地尖叫几声,使我清醒。
印象最深的,是窗户外面的那棵树,树冠刚好和窗户一样高,冬天的时候,窗口就是一片细瘦的枝条,春天的时候,就是一捧略带芽黄的翠绿,夏天的时候,成了一蓬茁壮的树荫,秋天的时候,自然就是满窗的金黄……时不时会有一些昆虫和鸟儿飞到窗口处观望,再飞走。
在空中楼阁居住的几年里,我大概学会了这样几件事:一是放学回家马上生火,把蜂窝煤烧起来,这样父母回家之后我们就能很快吃上热饭;二是把满是灰尘和蝙蝠粪便的“书桌”擦干净,然后开始写作业;三是在睡觉前,把床单拎起来抖一抖,因为上面也可能点缀有蝙蝠屎;四是在睡到半夜的时候,自己爬起来,开台灯学习……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学习成绩并不是很好的我,上了初中,竟会出奇的拔尖,也许是空中楼阁的环境帮助了我,人们总是容易在逆境中奋起,进而出类拔萃。
后来,旧城改造完成了,我们又要搬回城区。离开空中楼阁的时候,我哭了——并不是喜极而泣,而是真的舍不得这儿,它已经成为了我整个人的一部分……
如今的我,已经成年,父母不再忌讳在我面前谈起他们的经济情况。我也早已明白,贫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知耻而后勇,勇往而直前——穷,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改变现状的信念。
跨过贫困、贫穷的这道坎,我才发现,少年的贫困恰恰磨砺了我的意志,成为我人生的一份宝贵的精神财富。
如今,身在燕园,享受着深厚的底蕴,吮吸着丰富的营养,一路陶醉,一路表达,一路激情碰撞。感受到的,不再是贫困,而是思想的火花;体验到的,不再是窘迫,而是灵魂的舞蹈。
夜阑未央,梦中噫呓:魅力十足兮,不虚此行矣!
眼底未名水,胸中黄河月,整个世界都在对我们展开,召唤我们去追逐,去创造。
面对湖光塔影,我偶尔也会回想一下少年的时光,在一片平静中,让记忆交织、时空回转,再探察一下其间的滋味,而此刻脸上挂着的,不再是眉头微蹙,而是一盈浅笑。
也许,贫困不是一张网,它只是一根绳,抬脚一迈,便能跨过。
岁月的坎儿还有无数个,我愿在一次次跨越中继续成长。
作者简介
唐肖,重庆人,北京大学工学院2008级本科生,任年级党支部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