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工匠、画家,还是剑客,只要人出名了,那么关于他的传说就会有很多。武藏从十三岁杀死剑豪有马喜兵卫到六十多岁时去世,留世的传说相当多。不过直到他在细川家落脚之后的传说才算稍稍有点根据。这些传说最早都是藩士口口相传,直到多年以后才被记载下来,究竟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反映武藏的真实情况,这就很难说了。
据《武艺小传》记载,有马喜兵卫是有马丰前守一族的族人,而有马丰前守是剑道大家松本备前守的刀法继承人。有马丰前守受德川家康之命,来到纪州。有马喜兵卫修习的是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按他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一个小孩子发生争执。
武藏出生在美作吉野郡赞甘村的大字宫本。有一次,有马喜兵卫来到村子里,扎好篱笆墙,立起贴金告示牌,找人和自己比武。武藏当时还小,幼名叫弁之助,在从私塾回家的途中,用墨水把那个贴金告示牌给涂了。这下可把有马喜兵卫给惹急了,他抽出大刀,非要把武藏砍死不可。这时,和武藏相熟的一名僧人赶紧过来,代武藏向有马喜兵卫求情,但有马喜兵卫不听这套,非要把武藏杀了才解心头之恨。后来,两人就打了起来,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马喜兵卫被十三岁的武藏给打死了。
对于这件事,武藏在晚年所著的《五轮书》中用一句话带过:“吾自幼修习兵法之道。十三岁时,战胜新当流武士有马喜兵卫。”至于具体经过是不是如传说的那样,我们还无从得知。
有马喜兵卫在当时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兵法家,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被小孩子的恶作剧所激怒。再说了,在那个小山村里,扎起篱笆墙,立起贴金告示牌,目中无人地等着别人前来挑战,这也不合情理。当时虽然有搭好擂台找人比武的风俗,但都仅限于都会地区,在乡村地区,尤其还是小山村是绝对不会有的。而且,有马一族是当时的名门望族,如果有马喜兵卫来到竹山城的属地,那当地的官员必须按照相应的礼仪规格来接待,根本不可能让他在荒天野地里自己找人去比武。武藏十三岁的时候,父亲无二斋去世,但家里的房子还在。直到宽永十五年(1638年),才由官府下令,将房子毁掉。据当地人介绍,从残存的地基来看,武藏家当时的房子有三十多间,可以看出,武藏家还是很气派的。无二斋因十手术而闻名于乡野。我们不妨再做一下猜测,有马喜兵卫可能不知道无二斋已经去世的消息,特意跑到宫本村,想和他比武,在获悉无二斋已经去世之后,就和武藏进行了比武,结果被武藏杀死了。
熊本的宫本武藏彰显会编著过一本《宫本武藏传》,其中对武藏击败有马喜兵卫一事的评价是:“事件发生很久之后才去记载,存在诸多疑点。”我对此也持有同样观点,觉得这一传说应该不符合史实。
在丹治峰均写的《兵法大祖武州玄信公传》中,有如下这样一个小故事。有一天,无二斋在屋子里削牙签,武藏在旁边看父亲的兵法书,时不时地口出狂言批评几句。虽然武藏当时还是个孩子,但还是激起了无二斋满腔的怒火。他随手把手中削牙签的小刀向武藏扔去,武藏赶紧躲闪,小刀扎到了身后的柱子上。无二斋一看没打着,火气更大了,这次拿出佩刀,向武藏扔去。武藏见势不妙,就逃出家门,之后就再也没回家。据说,他此后投靠了播磨的一名僧人,跟随他云游四方。
这个故事非常怪异,很难让人接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无二斋该是一个多么冷血无情、性情古怪的人啊!在关于武藏的各种书中,虽然没有无二斋在武藏童年时期就去世的记载,但我们不难推测出在武藏还不满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去世了。当时,武藏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又怎么会对父亲的兵法说三道四呢?据说武藏还有个姐姐,无二斋就武藏这一个儿子。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他又怎么舍得把自己的独子给打死呢?
这个小故事虽然没有什么史料价值,但是在武藏去世百年之后还是被写到了传记中,这也足以证明这个小故事中肯定还包含着其他特别的暗示。若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小故事还是有一定价值的。武藏幼时父母离异,从来没有得到母亲的关爱,这种家庭的缺陷使得武藏幼时的生活并不温馨。
武藏的母亲叫率子,来自播磨佐用郡平福村的别所家,和无二斋离婚之后,又改嫁田住政久。据说,现在大野村的“于政墓”就是田住政久的墓地。
不过还有一种过于穿凿附会的说法,说是由于和田住政久的特殊关系,武藏年少时是在播磨住一段时间,然后再到美作住一段时间,如此来回跑。还有一种说法,说武藏是母亲带过来的,并不是无二斋的亲儿子,因为无二斋对他不好,所以后来就偷偷跑回播磨的生父那里,因此他在晚年写《五轮书》的时候,声称自己是播磨武士。
不管何种说法,我们都可以看出,武藏儿时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儿时的遭遇注定了他终生流浪的宿命。晚年,他只身一人来到岩殿山灵岩洞,形如枯骨,修禅打坐,孤独等死,这一切似乎也都跟他的家庭影响有关。
武藏面对敌人时的冷酷无情,以及他年老后不时露出的野性,使得直木三十五非常讨厌他。可以说,武藏的这种性格是由多种因素造成的:首先是家庭环境,幼时父母离异;其次是整个人生中没有青春,没有妻子,直到在熊本死去,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武藏年老之后,选择了用绘画来消遣时间,他喜欢大笔一扫式的写意画法。这不仅体现了一种特有的虚无观,同时也是武藏将自己六十余年的生涯归于一瞬的特有表达。这一切,其实都和他少年时代的家庭生活息息相关。直木三十五曾通过实例来历数武藏的冷酷、残忍和野性。我对此持反对的态度,并对武藏充满了同情和兴趣。虽然遭遇了童年的不幸,但在武藏的一生当中,他一直都在努力成为一个好人。
在武藏所有的遗作中,没有一处文字提及他的父母。仔细体会《独行道》,会发现其中充斥的全是孤独的情绪。如何在孤独寂寥中体会快乐,提炼哲学,提高道德,提升艺术,成为鞭策他坚持独自生活的动力。《独行道》中有这样一训:
“分离之时亦不伤悲。”从此句话我们也可以看出,武藏绝对不是一个冷酷无情之人,他也有自己的感情,也有自己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