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志爱凝望雪山,雪山无言地沉默,用自己透澈的白色,感染着整个世界。
汤豆豆与潘玉龙在公园安静的亭子里闲坐。
汤豆豆还沉浸在昨日的感叹之中:“在这个世界上,可能已经没有一样东西,是完全干净纯洁的,没有一样东西,是绝对真实的。”
潘玉龙笑笑,安慰她道:“不会吧,你自己的心难道不真实吗?你做出的努力难道不真实吗?你经历的每一个过程,都是真实的。”
“过程是真实的,但结果并不一定真实。”
“做一个真实的人,就必须把结果看轻。”
潘玉龙的话让汤豆豆似有感悟,她看着潘玉龙,说道:“也许,在我的生活中,只有你是最干净、最纯洁、最真实的,这就够了!”
“阿鹏他们呢,难道他们不真实吗?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了,难道他们还有什么东西隐藏着不让你知道吗?”
汤豆豆想了想,摇摇头:“没有,他们什么都没有瞒我。他们……有时是真实的,但有时,他们会容忍、接受,甚至追求一些不真实的东西。这和我们当时用真实这个词组做命名的时候,心情多么不同。也许我不该这么要求他们,他们只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阿龙,你这样要求你的朋友吗?”
潘玉龙摇头笑笑:“不,这样要求朋友,就该没有朋友了。”
汤豆豆看着潘玉龙,突然说:“你那个做律师的朋友,就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她帮助我,为我出了很大力气,无论以后是否能有结果,我都会感激她的。其实她应该知道,我拿不出太多的钱来谢她。但她还是尽心尽力地帮我,也许,凡是做事不把名利放在第一位的人,就都是真实的人。”
汤豆豆说着,忽然注意到潘玉龙脖子上露出的红绳,她盯了半天,伸手想去探个究竟:“你脖子上挂着什么,红绳?”
汤豆豆好奇地往外拉着红绳,很快,一块洁白的玉石跳出衣领。汤豆豆问:“这是什么,是玉?”
“这叫雪玉,是我那个客人的。”
“客人,哪个客人,是那个韩国的漂亮女孩?”
“是……她漂亮吗,你见过?”
“我倒是想见,看看什么长相的女孩让你对她这么全心全意。”汤豆豆笑笑,又说,“她为什么把这块玉石给你戴,是送你的吗,这玉石值钱吗?”
“这是她的吉祥物,是她的护身符,是她父亲送给她的,是她最珍贵的东西,她怎么会送给我呢?”
“那怎么在你脖子上?”
“我这次出来,关乎她的命运,能不能把事情办成,关乎她的生死存亡,所以,她把这个戴在我的脖子上,为了保佑我,保佑我顺利,保佑我平安。”
“哦……”沉默了一下,汤豆豆又问,“那我给你的护身符呢?”
“你给我的,什么?”
“那朵兰花,我妈留给我的兰花,我缝在护腕上的,我给你,就是为了保佑你,你怎么……没戴?”
潘玉龙下意识地看看手腕,说:“我一直戴呀……”又说,“哦,我把它落在贡阿雪山了。”
汤豆豆佯作失落:“我送你的东西你那么不重视。可随便一个客人送的东西你就那么认真地戴着,是不是因为她这个值钱我那个不值钱呀。”
潘玉龙一脸认真:“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财迷脑袋对吧,认钱不认人。”
“你这人,一点幽默不懂。我问你,那护腕你放哪儿了,不会弄丢了吧。”
“不会的。以后我睡觉都不摘,总行了吧。”
“为了做给我看,是吗?”
潘玉龙刚想说什么,汤豆豆的手机响了。汤豆豆接起手机,神情骤变。
“喂,我是啊,请问你是哪里……渝城西关医院?”
一架飞机降落。潘玉龙和汤豆豆快步走出机场,乘出租车全速开往市区。
西关医院的一间病房里,躺着全身纱布包裹的杨悦。汤豆豆和潘玉龙赶到时,几个便衣警察正从病房离开。
汤豆豆扑到杨悦床前,大声哭了起来:“杨悦!杨悦!到底怎么回事啊……是我害了你吗,是我害了你吗?”医生护士把她拉开:“你不要碰她,她全身都是伤,不能碰她。她现在不能说话……”
病房外面,一个医生向警察们介绍情况:“……她的两条腿都断了,有三根肋骨也断了。头部有淤血,头部的伤势还不能确定,病人到现在还没有苏醒,至于什么时候能谈话,我也说不好。”警察问:“刚才进去的两个人是她的朋友?”“那个女的是病人的朋友,我们是在病人的物品中找到她的电话号码的……”
病房里,汤豆豆对医生护士哭着恳求:“医生,医生,她不要紧吧,不要紧吧?她还能治好吗……”“你们先去把住院费交一下吧,你是她的家里人还是朋友啊?”“我是她朋友,住院费多少,我来交,我来交!”
医生一边出门一边招呼一个护士:“小张,你领她去一下收费处。”
汤豆豆跟着护士走了。潘玉龙走到床前,凝视着那张纱布包住的面庞。也许是感觉到了潘玉龙的气息,昏迷中的杨悦忽然有了苏醒的迹象,肿胀淤血的嘴唇略略抖动,眼睛微微睁开。她显然认出了潘玉龙,嘴角露出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两颗泪水却从眼角滚出。
留在病房中的护士发现杨悦终于醒来,不由惊讶了一声:“哟,醒了,我去叫医生!”护士跑出去了,潘玉龙把目光靠近,试图和杨悦的视线彼此交流。他看到杨悦的双唇抖动,似乎想要表达什么。潘玉龙俯身向前,更近地靠近杨悦,同时发出安慰的声音。
“你疼吗,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杨悦开口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但潘玉龙明白她是在开口说话,她在用全身力气,想要发出声音。
“你想说什么?杨悦,你想说什么?”
医生快步走了进来,马上制止杨悦:“哎,你不要说话,你要安静,你要安静,不要说话……”
但杨悦依然双唇嚅动。潘玉龙果断地把耳朵贴近杨悦的嘴唇,他听到杨悦发出的气息,隐隐约约地组成了这样两个断续的字眼。
“……中……胜……”
潘玉龙一脸疑惑:“什么,中……中胜?”
医生干预他们继续交流,他拉开潘玉龙,说道:“病人有点激动,你先出去吧,你先出去,让她安静一下,让她安静一下……”
潘玉龙被医生拉开,只得退下,不料床上的杨悦见他离开,竟然想用力坐起,她头部微抬,全身痉挛,喉咙的深处,发出更大的气息,潘玉龙不顾医生护士的拦阻,再度强行靠近,侧耳倾听。
杨悦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中……胜……”
汤豆豆也回到病房,见状也跑到床前,和潘玉龙一左一右地伏在杨悦的胸前,侧耳倾听着她的气息带出声音。“……中胜……公……处。”
汤豆豆重复:“中胜……公……证……处,中胜公证处?”
杨悦又昏过去,汤豆豆哭了起来:“杨悦,你怎么啦,你怎么啦?你要挺过来呀……”
潘玉龙也情不自禁呼喊起来:“杨悦,杨悦……”他想唤醒杨悦,但直到医生把他们连拉带劝赶出了病房,杨悦也没有苏醒。
他们出了病房,汤豆豆随即奔跑起来,潘玉龙在身后叫了她一身:“豆豆!”但汤豆豆没有回头,没有回声。
潘玉龙追了上去。
汤豆豆跑出医院大门时,那几个警察的警车正从医院的门前驶离,汤豆豆张开双臂飞奔过来,气喘吁吁地拦住车头。警察们把车刹住,看着扑在车头险些被撞的汤豆豆,个个目瞪口呆。
几个便衣警察大步走进了中胜公证处。
在公证处的一间办公室里,警察们向公证处的负责人出示了杨悦的相片。
“最近这几天,这个人有没有到你们这里来过?”
这是杨悦的一张证件照的复制版,公证处负责人拿着照片仔细辨认。
公安局的会议室里,办案民警在向局领导汇报太平街杀人案的侦破情况,电视屏幕上放映着凶案的现场和遗弃凶器的照片。
办案民警汇报:“……根据我们调查,被害人杨悦在遭到袭击之前的半个小时左右,曾经作为盛元公司前任董事长杜盛元女儿的法律代表,去过中胜公证处,了解杜盛元遗嘱的公证情况,之后,即遭到了袭击。因此,我们分析袭击的目的,不排除为家族遗产纠纷而下手的可能。从罪犯使用的凶器及危及生命的程度来看,这个案件的性质,定为故意杀人未遂,比较妥当。当然,受害人目前尚未脱离危险,如果受害人死亡,那就是杀人即遂了。”
局领导问:“遗产纠纷这个作案目的,可以确认吗?”
“杜盛元的遗嘱是在杜病危时订立的,是在他死后由他的律师向遗产的全体受益人当众宣读的。我们目前只和杜盛元的非婚生女儿进行了初步谈话,了解了一下遗嘱的大致内容。杜盛元的女儿在这份遗嘱中分到五十万元的遗产。而盛元公司的几乎全部资产则由杜盛元的儿子杜耀杰独自继承。杜盛元的这个女儿是因为对这份遗嘱的真实性产生了怀疑,才委托受害人杨悦为她出面调查的,除了这个利害关系外,我们目前尚未发现可能导致这次谋害的其他原因。”
局领导继续问:“下一步怎么查?”
办案民警说:“老程他们还在中胜公证处,准备查一下公证处留存的遗嘱副本。”另一民警说:“我们今天也去了宝华律师事务所,想找负责为杜盛元起草遗嘱的律师了解一下情况,可这个律师因为个人原因,昨天突然到香港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局领导说:“就看遗嘱吧,看看遗嘱是真是假,就知道是不是巧合了。”
在中胜公证处负责人的陪同和见证下,几个刑警打开了封存的杜盛元遗嘱档案。
一个刑警将遗嘱看完,面色凝重,将遗嘱副本又交到了其他刑警手中,几位刑警都凑了过来,快速浏览着遗嘱的内容。
刑警对公证处负责人宣布:“这份遗嘱副本,我们要作为证据材料依法扣押,我们给你开个扣押单……”
公证处负责人惊怔地说:“遗嘱……有问题?”
杨悦的父母乘飞机从北京赶到渝城,被汤豆豆接出机场,匆匆赶到医院,由汤豆豆领着,走进了杨悦的病房。看到杨悦的惨状,母亲凄惨的哭声从病房里传出……
汤豆豆和杨悦的父亲搀着杨悦的母亲走出医院。汤豆豆招呼一辆出租车停下。
汤豆豆和杨悦父亲搀着精神几乎崩溃的杨悦母亲,在他们下榻的旅馆房间里躺了下来。
杨悦母亲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汤豆豆帮着杨悦父亲取药倒水……
潘玉龙留在医院陪守着杨悦。
夜里,杨悦忽然苏醒过来。潘玉龙赶紧凑近观察,杨悦的目光和他显然有了交流,他看到杨悦的嘴角再次露出笑容,双目微睁的眼睛,也再次流出泪水。
潘玉龙问她:“你……很疼吗?”
杨悦无法言语,只能微微摇头,顷刻泪如泉涌。潘玉龙不知所措,慌不择言地再问:“你……为什么哭啊,你疼吗?”
杨悦嘴唇嚅动,竭力想要发出声音。床边的心电图仪马上发出异动,嘀嘀的警报声随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