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宪宗即位后,虽有志于平定藩镇,加强中央集权,但效果不显著。藩镇依旧十分猖狂。当时藩镇以平卢(淄、青)、魏博、成德(恒州,后改镇州)和彰义(淮西)四镇最为强悍,而以淮西最为狂妄凶暴。元和九年(814),彰义节度使吴少阳死,其子吴元济自为留后,四处抢掠,以致威胁到东都洛阳。元和十年,宪宗发十六道之兵讨伐吴元济,但由于其他三镇从中作梗,使讨淮战事数月无功,于是人情恐惧,朝中主和派势力抬头,气势汹汹,幸赖宰相武元衡、御史中丞裴度竭力主战,才使宪宗未易其志。
韩愈时任考功郎中知制诰,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在主和舆论甚嚣尘上之际,给宪宗呈上《论淮西事宜状》,坚决主张武力平定淮西。他首先详细分析了淮西的局势:“(淮西)有职位者,劳于计虑抚循;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赏给;执兵之卒,四向侵掠……虽时侵掠小有所得,力尽筋疲,不偿其费……”“况以三小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也。”即是说,淮西吴元济虽然猖獗,但已是强弩之末。若集中全国力量,必能很快平定淮西。文章接着指出,客观条件虽已具备,但关键还在于“陛下断与不断”:“当此之时,则人人异议,以惑陛下之听。陛下持之不坚,半途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以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然可图功……”即是说,唐宪宗是否下决心,乃是平淮西之役胜负之根本。此外,文中还对平淮西的用兵策略作了具体阐述,显示了其非凡的军事见识。韩愈此文,无疑对坚定唐宪宗的态度起了重要作用,也给了主战派人物武元衡、裴度以极大的精神支持。
但是没过多久,京城便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平卢节度使李师道收买中岳庙武僧在京城刺杀了宰相武元衡,同时把御史中丞裴度刺成了重伤。恐怖气氛弥漫着整个长安城,文武百官多慑于藩镇的淫威,噤若寒蝉,而此时敢于站出来说话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白居易,他虽任太子左赞善大夫的闲职,但出于责任感,立即上书言事,急请捕贼,“以雪国耻”,因此惹恼了主和派,不久即以“越职言事”的莫须有罪名贬为江州司马;另一位敢于说话的就是韩愈。他上了《论捕贼行赏表》,请求宪宗对告发者、捕贼有功者予以重赏,以取信于天下。
宰相武元衡被藩镇杀害之事,也从反面刺激了唐宪宗坚决用兵镇压藩镇的决心和勇气。他不顾主和派的阻挠,于元和十年底任命大难不死的裴度为宰相,主持对淮西用兵,而韩愈也于元和十一年正月,迁升为中书舍人,更加接近权力中心。然而,主和派并没有销声匿迹,他们对主战派的诽谤与报复一刻也没有停止,韩愈即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必须除之而后快。韩愈任中书舍人不到半年,即被改官为太子右庶子。韩愈为什么被改官?据李翱《韩吏部行状》说,是因为韩愈力主用武力讨伐淮西,意见和裴度相合,“而宰相有不便之者……后竟以他事改太子右庶子。”“宰相有不便之者”,即指主和派宰相韦贯之。因韩愈是主战派的中坚分子,对韦贯之行事当然多有“不便”;所谓“他事”,即是韦贯之将韩愈改官的借口。据《旧唐书》本传载:“俄有不悦愈者,摭(拣起)其旧事,言愈前左降江陵椽曹(任江陵府法曹参军),荆南节度使裴均馆之颇厚(待他不错)。均子锷凡鄙(品行不好),近者锷省父,愈为序饯锷(写序为裴锷饯行),仍呼其字。此论喧于朝列,坐是改太子右庶子。”就是说,韩愈在江陵府时,裴均待他不错;裴均的儿子裴锷人品不怎么样,而韩愈居然还盛情接待了他,言下之意是,韩愈的人品也值得怀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韦贯之大权在握,韩愈被迫调任。
太子右庶子是东宫太子的属官,按品秩说,比中书舍人还高,但却是典型的闲散之职。韦贯之用这种明升暗降的手法,将韩愈调离权力中心,使其无法发挥主战的作用,正见其狡狯和阴险。韩愈并非贪图安逸之辈,正值国家多事之秋,为国出力之时,却因力排众议,坚决主战又遭主和派的暗算,心情郁愤而又无可奈何,只好在投闲置散中度过了一年左右的无聊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