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不待慕容风说话，她已经快步出了寝门，转向正殿，走到皑皑白雪之中，身后是一串深深的脚印。
雪花打在她的脸上、身上，融化，和着那残泪落下，落到雪地里，是片片的凄凉。
还是那间暖意融融的寝居，慕容风透过窗户，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雪地里，脸上佯装的冷漠瞬间坍塌，眼眶红得如血，北风吹进窗来，他打了一个冷噤，浑身一颤，瘫坐到香榻上，忽而闭了眸，撑起额头，使劲揉着长长的剑眉，好像有一个解不开的结。
忽而一阵脚步声近了，很轻，很细。
“谁？”慕容风一声低喝，猛得睁开眸子。
“皇上，是奴婢。”悄悄进屋的人竟是秋彤，她见皇上睁开眼，惊了一下，赶紧跪地叩拜。
“起来吧。”慕容风侧眸，吸了一口气，把刚才的愤怒、伤痛都咽进肚子里，定了定神，转过脸来，俊美的面孔已经被冷漠与严肃遮掩，他控制情绪的能力总是超于常人，刚才的坚强坍塌，在丫头面前，他瞬间树起了帝王的威仪，眯起眸子，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秋彤，眉头一紧，道：“朕想起来了，你是——”
秋彤惊讶地抬头望一眼帝王，不敢多语，小心地起了身来，把头埋得更低。
慕容风微微挪了下身子，倚到香榻的扶手上，皱眉想了一阵，忽而问道：“曾经名震东荣的巫师凌子丘是你什么人？”
秋彤猛得抬眸，愣愣地看一眼慕容风，“皇上怎么知道？他是奴婢家父。”
“凌子丘是东荣有名的巫师，朕如何不知？”慕容风摇了摇头，苦苦一笑，道：“没想到他的女儿居然没有继承衣钵，而是进宫做了宫女。”
“都怪奴婢天生愚鲁，所以父亲没有将衣钵传于奴婢。”秋彤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愧，但是有些假。
“你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了，朕看得出你一点儿也不愚钝。”慕容风挑了挑眉，忽而甩了甩袖，起了身来，道：“听说你的父亲凌子丘有知晓前世今生的能力，不知你得了多少真传，帮朕看看朕将来的路该如何走？”
“皇上一向不姓巫邪的，为何问起奴婢这个问题？三年前，皇上下了命令，不许东荣再有一个巫师出现，皇上忘了？”秋彤抬眸，将慕容风打量一番，忽而又埋紧了头。
“放肆。”慕容风低喝一声，眉间并没有怒意，的确，三年前，因为慕容雪被扮成巫女的西凉公主所伤，他就下了命令，举国上下禁巫。
不过秋彤提到此处，他的眉梢倒是多了些伤感，好是奇怪。
秋彤似乎并不太惧怕，只是稍稍福了福身，道：“奴婢失言了。”
“算了，朕不追究，看来朕今天的话太多了。”慕容风居然淡淡地笑了一下，但那笑却是很无奈。
“请问皇上真的不信巫师吗？”秋彤借机问道。
慕容风摇了摇头，不屑地说道：“无稽之谈，朕不信。”
“奴婢的祖上，世代为巫，凌家只要是女子继承衣体，以后不可以嫁人，嫁了人就会死。”秋彤小心地抬起了头，试探着说说道，“当年父亲疼我，不让奴婢继承衣钵，正是这个原因。”
“你的故事很动听。”慕容风不以为然地看一眼秋彤，沉沉的眸子里却积着很深很深的伤，接着他不再停留，拂袖朝寝门口走去，忽而停下，眉头一皱，回过头来，“她也姓凌，你们？”
“回皇上，奴婢是在娘娘进宫之后才认识娘娘的。”秋彤似乎猜出慕容风想要说些什么。
慕容风浅浅地吁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点了点头，“好好照顾她。”似乎先前那些痛苦在此刻得到了释放，没了痛，没了恨，帘眶的红晕和眼眸的冷霜都退去了一大半，更多的是桑苍。
“娘娘她——”秋彤想解释什么。
“朕知道你要为她说话，放心，朕不会杀她。”慕容风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没有冷厉，也没有愤怒。语罢，帝王甩了甩明黄的宽袖，离开了寝居。在丫头看来，他似乎隐瞒了什么，因为他提到主子的时候，眼里有一种复杂的情感，似恨、似痛，似爱。
寝居里静了，秋彤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衣柜，取出锦盒，打开盒盖的那一瞬间，她的整个人呆住了，曾经碧青色的降魔剑这时已是满身通红，像染了鲜血似的，她咬了咬唇瓣，朝门口望一眼，眼角的泪水如泉涌般滚流而下。
其实刚才她在御膳房，本来为凌双双准备膳食的，只是突然脑海里一道红光闪过，她放心不下，赶回来看个究意，却碰到了慕容风。
降魔剑变了色，这意味着什么？丫头闭上了眸，泪水一行行落下，滴到木地板上啪啪直响。
大雪纷飞，扬扬洒洒，就像天女撒花，意境幽美。
凌双双踏着厚厚地积雪，走在已经看不清青石的宫道上，身后是一串串脚印，时深时浅，像一串串美丽的符号。
风呼呼地吹着，吹凉了她的心，也吹干了她脸上的泪。离开，是必然的。只是那个可恶的慕容风，他到底想怎么样？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堵得厉害，使劲跺了跺脚，不知是气急攻心，还是身本太虚，忽而头一晕，身体就像飞落的雪花一般，飘了起来，接着倒下，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面孔，眼前就黑了。
明黄的衣袂在雪风里呼呼地撕扯着，那双深彻的眸子牢牢盯着怀里的女子，他的眼眶又一次红了，脸被风吹得又冷又硬，抽搐着，一次又一次，许久之后，他闭了闭眸，像下了某个决定，将她揽紧，抱起，一步一步朝落霞宫的方向走去。
秋彤刚刚将降魔剑放好，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接着她很快看到了那朵鲜艳的明黄，他的怀里还拥着一抹水蓝。
“皇上，娘娘她——”待到她定晴一看，才知慕容风怀里抱着的是凌双双。
